（六）
    “修哥、修哥”孩子淒厲的聲音在小巷響起，一雙烏黑的小手緊緊的抓住麵前衣衫襤褸的男孩，“小落已經送走了，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哭得淒慘，一雙大眼睛豆大的淚珠不斷滲出。
    男孩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把麵前哭得淒慘的孩子抱了起來，一雙濃黑的眼睛透出孩子看不透的傷痛，“小落，和你還小，不能跟我過這樣的日子。”
    “我可以可以的，你答應過爹，要好好照顧我的。”淚水在小孩的臉上肆虐。
    男孩歎了口氣，拂上孩子柔軟的發絲。“是啊，我答應你娘好好照顧你，不要讓你挨餓受凍，所以這是最好的辦法。”
    男孩走出巷子，把孩子交到在巷口等待多時的夫婦手上，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小綃，就拜托你們了。”
    麵慈目善的夫婦趕緊點頭“我們會把他當做親生孩子的。”
    懷裏的孩子不安分的抖動，被淚水侵蝕的眼睛，盯著他，一動也不動，卻也沒有再發出聲音來。
    三天後，當男孩又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進破廟時。發現破廟門口的是那個已經被自己送人的孩子。身旁的夫婦，苦著臉，無奈的對他說，自從你把他送到我們這，他就一粒米一口水的沒沾，看樣子，他是鐵了心了要跟著你。
    男孩看著孩子，孩子倔強的看著男孩。男孩走到孩子麵前，揚起手。倔強的孩子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喊道：“打吧，打吧，最好打死我，反正你不要我了，打死和餓死沒兩樣。”男孩是下不了手的，隻好用那雙黑墨似的眼睛盯著他，憤怒，無奈，心痛。
    孩子一把抱住男孩，哭喊道：“小落已經走了，我不能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我。挨餓受凍，隻要你在，我不怕！小綃不怕的。”
    男孩瘦弱布滿傷痕的手擦掉了孩子臉上的淚水，緊緊的抱住孩子，自己卻流下了淚。“不走了，不走了，我們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要在一起。”話總是說得容易，在那個時候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帶著一個十歲的男孩能夠幹什麼呢？要活下來，分離是早注定了的。暮修很多時候都在想，要是那時，自己心再狠一點，沒有讓他留下來，那麼如今，至少他們有一個是幸福的。但是世事就是這樣現實，沒有如果，沒有早知道，更沒有後悔藥，能做的隻是一遍一遍的回憶著過去，扯開血淋淋的心，為現在的結果付出代價。
    想起鮫綃嬌豔的容顏，嫵媚世故的眼，滿身的風情。暮修忍不住閉了眼。仿佛這樣，那個人就能回到從前，滿臉的天真稚氣，單純的要人心生不舍。可是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有的人變了就是變了，自欺欺人最終隻能換得滿心疲憊和失望。十年，究竟是個什麼概念？是滄海桑田？是青絲白發？十年前，為護你周全，甘心加入離恨天，從此參商分離，為什麼十年後，再相逢，卻發現你滿身風情從風塵中來？小綃，你究竟是經曆了什麼？
    歎了口氣，暮修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上好的竹葉青，酒色清冽，酒味香醇，入口極佳。不過就是太溫和，隻適得附庸風雅，品酒賞景之用，醉不了人。但是毋論什麼酒，無知覺的一杯一杯的喝，總也會醉的。
    “夠了！”一雙素手奪過暮修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扔在地上，白玉般的酒杯頓時碎成幾片，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享受著月色，絲毫不覺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暮修冷冷的看了來人一眼，伸手去拿著酒瓶。
    砰的一聲，來人衣袖一掃，石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酒的香味頓時彌漫了這個清冷的月夜，濃鬱得要把月裏那嫦娥也醉了似的。
    兩人對視，暮修一雙眸子冷若冰霜，來人一身水色衣袍，方才一掃，袖子上一大片酒漬。一雙總是帶著笑的眼沒有絲毫笑意，卻仍是不減那嫵媚的風情。
    “你想喝死麼？”鮫綃頓了頓，又說道“自那天後，穆連王爺好像就忘了那個孩子，由他在府中自生自滅。你，你若是想救他，就去吧！那個孩子在王府東南方向的攬香院裏。”
    暮修謔的站起來，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住，緩緩回過頭來，冷聲道：“謝謝”
    鮫綃扯了扯嘴角，“總不能看你喝死。”
    總是這樣，一個身不由己，一個口不由心，別扭著，糾纏著，心痛著，卻，舍不得一點點的傷害，舍不得斬斷這理也理不清的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