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處。左臂隱隱傳來的痛昭示自己應該尚在人間。暮修看了看周圍，四處都是緋色，張揚而浮華。陌生的房間讓暮修不由得皺眉。殺手最忌諱的就是身處自己不熟悉的環境，會讓自己變被動。門外隱約傳來腳步聲，暮修閉上了眼睛。很輕微的聲音，暮修知道門已經打開了。他還感覺到那人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幾分繾綣，幾分緬懷。
    “睡夠了沒有，睡夠了起來吃藥。”暮修睜開眼睛，帶著幾分詫異“是你？”“怎麼？不是那個你用一條手臂換來的少年，失望了？”鮫綃看著他，嘴角帶著譏誚。暮修沒有理會，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不料牽扯到了傷口，暮修悶哼一聲。鮫綃道：“怎麼，嫌我這裏髒了你暮大爺，剛醒來就迫不及待的要。。。。。”暮修驀地抬眼，兩目相對。
    他說：“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隻是選擇這條路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失了愛憎。”聲音一如既往的寒冷。
    鮫綃笑了，帶著幾分媚色“修羅使倒活的透徹。”
    暮修靜靜看著他，冰冷目光不經意間帶著幾分無奈。鮫綃心中一跳，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個溫和的暮修，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觸摸。但在碰上他臉頰的刹那，手被暮修抓住了。鮫綃固執的伸出另一隻手去觸摸他的臉頰，觸手可及的是一片溫熱，指腹細細的在美玉般的臉頰上摩挲著，仿佛入了迷。
    暮修道：“小綃，還記得十年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如果不能相濡以沫，就相忘於江湖。如今，我們都回不去了，還是做一個陌生人。對彼此都好。”
    聞言，鮫綃手下一滯。旋即便苦笑了起來，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帶著幾分淒苦“忘得了嗎，十年來，每一次生不如死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們的點點滴滴，想起你對我說“要永遠在一起”的神情。我就覺得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我已經把我們的過去刻在了這裏”白皙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溶進了我的骨血呢。怎麼忘？”
    暮修看著他，臉上破天荒的帶上些許憐憫：“何苦呢？”
    “苦？你覺得苦嗎，我卻覺得甘，之，若，醴。”鮫綃微笑著，沒有以往刻意帶上的嫵媚與涼薄，這笑顯出幾分美麗的哀傷來。
    “小綃。。。。。。”
    “不要再說了，覺得我可憐？不不不，你才是個可憐人，連過去都不敢麵對的懦夫。”鮫綃道。
    暮修沒有說話，屋子裏陷入了沉默。
    “玉老板，玉老板。。。。。。”急促的腳步從門外傳來，沉默的氣氛被屋裏突如其來的人打破。“出什麼事了，這麼慌張。”鮫綃不耐道。
    來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您帶來的那小子跑了。”
    “什麼！”鮫綃青筋暴露“你還不快去找，跪在這裏幹什麼！”
    “是，是，是。”來人又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回頭，那雙岑黑的眸子正看著自己，蒼白的麵龐帶著幾分薄怒。“你把那個孩子帶來了這裏。”沒有疑問，篤定的語氣。
    鮫綃道：“怎麼？心疼了。”
    “你怎麼能把一個孩子放在這種地方！”暮修大吼。鮫綃有些訝異，自從進了離恨天，自己再也沒有看到過暮修這麼強烈的情緒波動，這麼些年來，暮修就像是一口古井，無波也無瀾。沒想到為了一個少年，竟……
    想到這，鮫綃看著暮修，眸子裏有幾分慘淡“十年來，第一次看到你發怒，竟是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原來不是不會，而是沒有遇到那個值得你為他發怒的人麼。這十年來，我算什麼，我竟做了這麼多年的跳梁小醜麼？”說著，便自顧自得笑了，笑容帶著幾分疲倦，幾分淒涼。暮修看著這笑，心裏有幾分心驚。不禁的用手去拉他。鮫綃甩開他的手，“難道我就隻能得到你的憐憫麼？”自嘲的笑了笑，“原來我在你心裏隻是個可憐人。還以為，還以為。。。。。。”還以為我是那個可以陪你一生的人。鮫綃沒有說下去，不想也不敢說下去。
    暮修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屋子裏陷入了沉靜，兩人什麼都不想說，又或是什麼都不能說。
    門外又響起慌亂的腳步，鮫綃拉開門，發現一個腦袋正往門上撞。驀地，看到鮫綃的臉，站立著，訕訕的笑。鮫綃皺了皺眉，有些不賴煩“你又有什麼事！”“那個，那個小子被穆連王爺帶走了！”來人剛說完，就覺著一陣風拂過。自己的衣領就被別人提起了。仔細一看，是個沒了一條手臂的人，臉色有點蒼白，卻一點也沒有減少身上駭人的氣息，從地獄裏湧出來的氣息。
    “你說那個孩子被誰帶走了。”
    “穆連、穆連王爺。”來人有點結巴，看來是被嚇到了。暮修心中一急，就要去救人。
    “慢著。”幽幽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暮修回頭，“這次你還想攔我？”聲音有隱忍的怒氣。
    鮫綃一滯，心裏的味就像是打翻了鹽罐子，鹹到苦澀。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人是在我的地方丟的，我有理由替你找到他。”
    說罷，便朝外跑去。沒有回頭，怕自己忍不住……流淚。
    暮修看著緋紅的背影，臉上流露出複雜的情緒。細細識辨，會發現那複雜的情緒裏麵有一種叫溫柔，還有一種叫歉疚，唯獨沒有怒氣。
    靜靜站在門外，直到看不見鮫綃的身影，暮修才回過頭，走進房間。
    不是不愛，不是舍得傷害，隻是我們身處此境，傷害，才是真正的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