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歐陽諾換了一件玄色銀絲繡梅花的睡衣躺進了被子裏，軍營的被子硬的讓人膈應的很，一點兒也不保暖，而且這些時日一直在下雪所以被子都潮了，曬都不能曬，蓋著都不舒服，但是睡覺總是要睡，更何況好歹還有冷泉在身邊陪著他呢。
    冷泉躺在歐陽諾身邊，看著他的那一身衣服，覺得好像沒有見過，就隨口問了一句：“這衣裳是新做的？”
    歐陽諾往冷泉身邊靠了靠，一條臂膀環住冷泉的胸口，頭也靠在冷泉的肩膀上笑道：“哪裏有那個閑錢、閑工夫做啊，早前做的，隻是一直沒拿出來穿，這次來看著新就帶上了，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帶新的好些。”
    歐陽諾的意思冷泉很明白，這次他們到這裏不知道會多久，後方連糧草補給都不夠，更何況是衣服，若是帶舊衣，沒多久穿壞了，還沒處去買，不如帶新的過來，難怪他見歐陽諾這次穿的衣服都比較新。
    “你受苦了。”冷泉覺得有些對不起歐陽諾，若不是因為與他在一起，隻怕歐陽諾如今應該在大桁江南粉牆黛瓦的溫暖房間裏，賞雪作畫、溫酒吟詩，而不是在這裏受苦。
    “說什麼呢！”歐陽諾卻立即反駁，“哪裏有受苦，我從不覺得苦，與你在一處，就算是在阿鼻地獄，我也甘之如飴。”
    “阿諾……”冷泉卻很是感動，把歐陽諾抱得更緊了一些，輕聲道，“遇見你，真是我人生之大幸。”
    歐陽諾卻不搭理他，隻是把被子拉了拉，閉上眼睛說了句：“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有大事要辦。”
    冷泉微微一笑，吻了吻歐陽諾的額頭，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出門，發現風雪更大了些，看著頭頂陰慘慘的天，再問過了軍營裏的熟知天象的老兵，說是這雪不下個大半個月是不會停的。
    冷泉和歐陽諾聽了愈發擔心，這雪要是真的下上大半個月，那麼他們就活生生的耗死在這裏了，進不得、退不得，隻能困守，可是這裏大雪之後路途難行，也不知道下一批的糧草什麼時候才能到，軍營裏剩下的糧食快不多了，大雪的天氣，軍用的消耗太大了，是以往的四倍，可是營帳裏還是冷的像冰窖一樣。
    歐陽諾原本很是畏寒，而且不太喜歡輕易用內力禦寒，如今為了省下炭火，也不得不如此，但是他的雙手卻一直都是冰冷的，讓人看了都心疼，心想這個嬌氣的貴公子出生自江南，隻怕連這麼大的雪都沒有見過吧？可是轉念又一想，覺得不對，歐陽諾看著像是貴公子，可是之前卻做過殺手，聽傲霜天說，歐陽諾很能吃苦，但是也很能享受。
    這是一個既可以同苦難又可以共富貴的人，因為他可以吃旁人吃不了的苦，卻也可以在享受的時候享受一切的奢侈美好，一切隻看當下的環境。
    冷泉看著歐陽諾雙手窩在暖包裏，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大雪裏，覺得真是個妙人兒，又想之前在王府時過得生活。肅殺戰場上歐陽諾可以是一個好戰士，富麗王府中歐陽諾可以是一個嬌氣的貴公子，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多麵呢？可是偏偏卻如此讓人著迷。
    “怎麼不走了？”大雪難行，尤其是這麼野地裏的大雪，那雪厚的都能埋過小腿了，歐陽諾走了一會兒卻不見冷泉跟上來，便回頭去看，卻見他一個人遠遠的落在後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在發呆，便叫了一聲。
    冷泉聞聲笑了笑，上趕幾步，走到歐陽諾身邊小心的扶著歐陽諾：“你慢些走，不要著急，這雪下麵有些是空的，等會別摔了。”
    “就是摔了也打緊，哪有你想的那麼嬌氣。隻是看著這大雪，卻想起江南的雪來，細細的，就是柳絮散漫飛一般，哪裏如這裏撒鹽可比擬，真是壯闊。還有那些樹，銀裝素裹，真真是冰雪琉璃世界，隻是看著好看，卻難走的。想來世間萬物，都是有利有弊。”
    “今日怎麼生出這許多感慨來？”
    歐陽諾抬頭看著那頭頂依舊漫天飛散的大雪，微微一笑，又搖了搖頭：“世事皆有機緣，不爭不顯不露，便是錯過，也甘之如飴。看著這漫天飛雪，我卻想到了你，然後想到了這句話。”
    “我？”冷泉吃了一驚，笑問，“為何會想到我，又想到剛才那句話？”
    歐陽諾轉頭看著冷泉的眼睛，目中流露出愛慕與欣賞：“你明明比皇上更有才能，能幹的不得了，卻安之樂之可以在府中逍遙。之前諸多爭鬥，全非你之所願，都是為了你的母家一族，你可以輕言王位，由此可見，你放得下榮華富貴，你說你願意與我一起回大桁去不再做王爺，又可見你放得下權勢地位。很多的事情你都沒有去爭，沒有顯露你的才華，可是有些事情卻注定隻能由你來做。”
    “比如？”冷泉歪頭問道。
    “比如？”歐陽諾重複了一邊，卻繼而淺淺一笑，“比如領軍打仗，比如與宣越和談，比如……”
    “比如一直與你在一起，一生相隨。”冷泉接口，握住了歐陽諾的手。
    歐陽諾微微一愣，臉上卻透出淡淡的紅色，反手一拉冷泉，扯開話題：“快些走吧，不是說要好好看看將士們如何了嗎？還要安排人掃雪，另外取暖也是問題，還有糧草，事情多著呢，要一件一件的議，別磨蹭了！”
    冷泉順從地跟在歐陽諾身後走著，抬頭看著那大雪，心中卻在祈願，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夠在大雪結束之前解決，然後明年春天，他可以帶著歐陽諾回京城或者他的封地去，隻做個逍遙王爺、富貴公子，享受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