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諾在偏廳見了那個叫桂花的婦人，熱孝剛過，桂花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見到歐陽諾更是誠惶誠恐，一進門就先下跪行禮。
    歐陽諾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和顏悅色，這些底層人民也是會害怕的，索性就讓她跪了。
    “你起來吧。”歐陽諾盡量放柔了聲音。
    歐陽諾發了話，桂花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但一直低著頭，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又好像不知道應當怎麼開口。
    “你們家還好吧，年過的好嗎？”歐陽諾見她的模樣，知道她有話說，但不隻是害怕還有無從來口，所以看起來局促不安，便先尋了些家常話問她。
    桂花恭敬的點點頭：“托公子的福，家裏一切都好，公公要我一定要來向公子道謝，另外……”桂花的言語頓了頓，眼睛向一邊站著的玖玖瞟了瞟，又害怕的收了回去。
    歐陽諾看了一看玖玖，又看了眼婦人：“玖玖，你先下去吧。”
    歐陽諾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不相信玖玖，而是那婦人的態度想來是有事單獨要告訴自己，若是玖玖不出去，她定然顧忌。歐陽諾思來想去自己和這婦人並無她相交，想來不是私事，那麼一定那個老伯叫她前來傳話的，也許是件大事。
    “現下你可以說了。”歐陽諾對桂花說道。
    桂花看看周圍無人，方才定了定心神說道：“公子，我公公叫我來告訴公子一聲，發現我亡夫的放牛溝山下又多了幾具屍體，其中兩具已經被人領了回去，還有幾具被遺棄在那裏。”
    “你公公就是特地遣你來告訴我這事？”歐陽諾聞言一驚，心中卻是一笑，果然露出馬腳了！
    “是，公公說公子的善良之人，定不願有人棄屍荒野，所以叫我來告訴公子一聲，又說這事不太吉利，所以隻能私下單獨告訴公子。”桂花一五一十，老老實實的把事情回了明白。
    歐陽諾卻佩服起那個賣餛飩的老伯，知道棄屍之事有疑竇，又恐旁人聽見了做手腳，所以乘著兒媳前來府裏做工之時假借道謝為名實則告訴他這件事，想來旁人定不會起疑。
    “多謝你公公了，死者自當入土為安，我也隻當是做些善事，你去廚房幫忙吧。”歐陽諾順著老伯的話頭說下去。
    叫退桂花之後，歐陽諾把玖玖叫了進來。
    現在是早上，宸華並不在家，而應在大理寺，所以歐陽諾隻叫他把西楚叫了來。
    “出了何事，這般著急的把我找來。”西楚被玖玖請來是，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玖玖隻說歐陽諾有請，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歐陽諾揮退了玖玖和西楚的侍童銀可，方才伏在西楚耳邊，耳語了幾句。
    西楚聽後臉色一震，目光探尋的望著歐陽諾。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若是大肆前去收集屍身隻怕會引起注意，我的身份已經不再隱秘，隻怕也不能由我們出麵去做了。”歐陽諾一臉為難，原本隻需由自己借著做善事的由頭把屍身全部收集過來再由仵作驗屍就可以了。
    但是現在自己被太子盯著，隻怕做這些事業不保險，隻會打草驚蛇。
    西楚凝眉沉思了片刻：“你說，已經有兩具身體被家屬收回了是不是？”
    “不錯。”歐陽諾點點頭。
    “那麼，我們就如此般——”西楚拉過歐陽諾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歐陽諾直起身時一副明白的模樣。
    “放心，我定會把這事辦好的。”
    當天宸華回到王府時，門口就有下人將他請到了錦瑟居。
    進屋一瞧，西楚也在那裏，正與歐陽諾低聲說著些什麼，屋內一個侍從也沒有，全部在外麵當門神呢。
    “怎麼有事？”宸華知道西楚和歐陽諾都不是無聊之人，如此著急找他前來定是有大事發生。
    歐陽諾卻與他微微一笑，竟是得意之色，而西楚也是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這下子到弄得宸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兩人為了什麼這麼高興。
    “快坐，有個大消息要告訴你。”歐陽諾對著宸華招招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宸華順勢坐了過去，不解的看著西楚和歐陽諾，滿眼盡是探究。
    “倒是出了什麼事，你們竟這般高興？”
    “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了，能不高興嗎？”西楚在一邊接口反問。
    宸華何等聰慧睿智，聽了上言便知下語：“難道是有關拉壯丁充軍之事嗎？”
    “你看，我就說他猜得到吧。”歐陽諾燦然一笑看向西楚。
    西楚無謂輕笑一聲：“我何曾說過他猜不到了。”
    轉而又看向宸華：“今日又有了發現，那條山溝之中又有了新的屍首，因為若是大張旗鼓去收屍驗屍隻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我遣了兩個親信裝作是尋找親人的人，搬了兩具屍體回來，已經請仵作驗過了。”
    “那又何發現？！”宸華焦急的詢問西楚。
    “與那老伯的兒子一樣，都有長期從事重體力活的跡象，有些過勞，身上都有傷痕，明顯被毒打過，並且沒有及時醫治。”歐陽諾在一邊接口，“另外那些屍體中的其中兩具已經被他們家人收斂了，我特地叫了老伯去問詢他們的情況，一個是被拉壯丁拉走的，另一個被招工招走的，這兩個時間都比較長了，快要一年半了。家人曾經去尋找報官，但都無用，不想會是這樣。”
    “情況都差不多，這樣看來，這些屍體之間有某種聯係。”宸華靜思片刻。
    “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從事長期的重體力勞動，那麼應該是蓋房子，修溝渠一類的大型工程才是。那邊山溝共被遺棄了多少屍體？”宸華問道。
    西楚回答說：“具他們回來說，也就大約五六具，而且分散的比較開。”
    “五六具，那並不是很多。”宸華食指指彎抵著下唇，頗為為難的分析。
    “不過他們並不一定將屍體全部丟在那裏，也許別的地方也有，隻是沒有人注意罷了。”歐陽諾接口分析道。
    “不錯。”宸華點頭稱是。
    “這方麵雖可查，但是動靜未免過大，會打草驚蛇，不如緩緩圖之，從旁的地方下手吧。”西楚得出了建議。
    宸華和歐陽諾都覺得西楚的說法對，相繼點點頭，接著宸華又說：“不過從他們丟棄屍體的情況來看，那個工程可能在很早之前就開始進行了，那麼他們應當有一大批的勞工都被累死或病死了，現在也許正是好時機！”
    “你是說……”歐陽諾和西楚對望一眼，“派人混進去？！”
    宸華點點頭：“我們不能大張旗鼓的查，可是小心翼翼查來查去不過死了幾個人。就算這件事上報上去，就算我是大理寺卿，也不能太過放肆，更可況，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也許和太子有關，那麼又父王那頭護著，想查？哼！簡直是異想天開。”
    “若是如此的話，那不如我們冒次險，把我的幾個親信散落於幾個京郊或附近的村落中，他們不比那些村民，身上都是有些功夫的，若是他們被抓進去正好可以做我們的內應，替我們查明一切。”
    “可是……此招雖好，但風險也大，隻怕功虧一簣啊！”歐陽諾覺得此招凶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宸華這個方法，雖有些冒險，但是勝算卻大，與其一直被動，不如放手一搏。”西楚則支持宸華的想法。
    “你們既然都同意，那麼我也不會反對。”歐陽諾最終當然是妥協的，“那你們商量一下後續的事情，我去幫你泡壺茶。”
    歐陽諾起身出去了，他知道接下來宸華和西楚必定要商量派哪些人去臥底，而這個自己最好還是不要聽的好，有些事他可以參與，但是卻不能涉足過深。
    端著整套茶具回到自己房間時，宸華和西楚已經把事情都商量妥當了，西楚看了看天色對著二人說：“我要回去吃藥了，就不在這裏用晚飯了，你們自便吧。”
    歐陽諾看見西楚離開，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和宸華單獨相處，有些事情，他在場宸華並不好說。
    歐陽諾把茶具一應放於桌上，背對著宸華說：“今日不如喝我新得甘露茶吧，那滋味兒不錯，想來你會喜歡的……啊！”
    歐陽諾還未說完，宸華就從他身後抱住了他，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脖子：“剛才為何借著為我們而故意躲避？”
    “我沒有要躲避，隻是不去聽一些不該我聽到的事情。”歐陽諾為宸華斟上了一杯甘露茶，語氣溫和有禮，一點也不像曾經。
    “沒有你不該聽的事，你是知道的，我與你連彼此都不分。”宸華湊在歐陽諾耳邊輕輕說。
    歐陽諾不可置否的聳聳肩：“也許我們不分彼此，可是我們還是保留著自己心中的秘密。就像我還有許多事情未告訴你一樣，你也不用每件事都告訴。”
    “歐陽……”
    “這並非不信任，而是真正關心。”
    宸華貼著歐陽諾修長纖細的背，將頭枕在他的肩上，他沒有看見歐陽諾說出那句話時的表情，是何等惆悵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