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是這樣的……”
    宸華的聲音在歐陽諾聽來那樣的飄渺，似乎他什麼也聽不見，他的確不該聽見，他不該把宸華那隱瞞在內心深處的傷口挖掘出來，讓那已經結疤的傷口再一次湧出無數心碎的鮮血。
    可是！他仍舊這麼做了，他不顧一切的緊緊的抱住了宸華，給他力量，讓他說下去，埋在心裏太久的傷疤，如果不見日光，一定會化膿、腐爛，如果這樣的話，那心也就死了。
    歐陽諾的頭輕輕靠在宸華的肩膀上，宸華的絮語在他的耳邊呢喃，努力讓自己平靜的訴說著三年前的事。
    然而歐陽諾卻想起了下午冷泉與自己所說的一切——
    歐陽諾把一幅美人圖拉開放在冷泉麵前，口裏說著三年前之事定於一位美人有關，其實心中已經猜到了三年前的那件是定於宸華的正妃有著脫不了的幹係。
    因為宸華的正妃是在三年前難產去世的，因為宸華與西楚唯一隻跟他說過的有關三年前的事情，隻有他正妃的去世。
    “看來歐陽公子已經猜到三年前之事和誰有關了，是嗎？”冷泉淡然地注視著歐陽諾，淡漠的說。
    歐陽諾點點頭。
    冷泉微微一笑：“二哥的正妃是姓阮，小字星竹，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啊！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星眸竹腰，傾國傾城。”
    “隻可惜太子與她相差了幾歲，等到二嫂到了出閣的年紀，太子已經正妃側妃一大堆了。他也曾向父王求親，求娶二嫂，但是二嫂也是出身名門，父親是禮部尚書，豈肯容得自己的女兒做人的側妃。父王正在為難，一麵是愛子，一麵是朝臣，兩邊都不可輕待。”
    “正恰這時，二哥的生母的紫燃夫人向父王請旨，說二哥應於元服之時一同娶親，而又聞禮部尚書之女阮氏星竹賢良淑德、端賴柔嘉故而求娶其為二哥的正妃。父王正在為難，如此一來順水推舟就把二嫂賜給了二哥做正妃。這樣禮部尚書那裏有了交代，而太子那裏也可有所說辭。”
    歐陽諾聽到這裏，不由說道：“這樣的話，豈不是並無任何事情嗎？難道太子還敢從自己親弟弟手中搶人不成，就算王上再怎麼寵愛太子，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更不用提宸華的了！那麼三年前到底出了什麼事，能讓太子如此忌憚？”
    冷泉輕笑一聲：“偏你這般著急，我不是把前因跟你說一遍嗎，否則說道後麵你豈不是沒有沒腦，到時又要怪我說的不仔細。”
    歐陽諾等的幹著急，但是嘴長在冷泉身上，他要不急不慢的說，歐陽諾也沒有辦法，隻能沒好氣的偷偷橫了他一眼，耐心等他說下去。
    冷泉看著歐陽諾臉上隱隱有些怒氣，微笑著搖搖頭，接著說道：“這樣原本的確已經沒事了，之後過了二三年，二嫂就為二哥生下了小侄兒。後來在三年前，二嫂再次懷孕了，那時她已近臨盆之期，為祈腹中胎兒平安所以到了王家的寶華寺上香祈福，誰想恰好遇見了太子。”
    “太子那時對二嫂求而不得，讓他一直記恨，隻是二嫂向來不愛出門，就算兩人遇見也是在王宮大內，父王妃嬪眼前，就算太子再放肆，也要有所顧忌，所以一向無事。然而這次，兩人確實在外麵遇見，二嫂美貌依舊、更添風韻，雖然懷有身孕也對美貌沒有絲毫的影響，太子一見之下便起了色心。”
    “什麼？！竟有這般禽獸”歐陽諾美目怒瞪，似乎恨不得守仁太子一般，“後來又如何了？！”
    “後來太子自然上前調戲、輕薄，二艘出身世家，嫁的又是王侯公子，那裏受過這樣的事情，情急之下自然反抗，打掉了太子摸上來的手。”
    說道這裏，冷泉卻突然歎了口氣：“太子被打掉手，一時覺得失了麵子，然後又想起自己當初求親時不得的事情，當下就發了脾氣，命令手下幾人當著眾目睽睽，就把二嫂和她的侍女架走了！”
    “真有這等事？！”歐陽諾不可置信的看著冷泉，他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會出這樣的事情。
    “若隻是如此，倒也還好，可是太子接下來做的更是令人發指！”冷泉的聲調也高了起來，“那日我恰好也去寶華寺附近遊玩，聽寺內小和尚說了這件事，帶著親信就去尋找，然後在寺外竹林的一個小竹屋中找到了他們，可是……“
    “可是什麼？那道太子當真這樣豬狗不如，要強行輕薄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嗎！”歐陽諾曾親眼見過山賊強暴無辜女子，見到過那些女子的無助和痛苦，所以對於這樣的行為歐陽諾最是痛恨、鄙視。
    冷泉看著情緒激動的歐陽諾，撇開眼睛繼續說道：“你也知道他豬狗不如，那你怎能期望他不會做出這些令人發指之事呢？”
    歐陽諾顫抖的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一個音，隔了好久才含糊的吐出一句：“難道……他真的……”
    “那……王妃豈不是……”歐陽諾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幸好，我趕去之事還未出大事，二嫂隻是被扯掉了兩外衫，可是她的兩個侍女卻在一邊被太子的親信侵犯，你想就算是普通人在那裏心裏會有怎樣的感受，更何況是足不出戶、又懷有身孕的二嫂！”
    “當時我製止了太子，太子做了這等事也不敢張揚，而我又是王後的兒子，他更不敢如何了。可是我帶著二嫂回府的時候，她已經陷入昏迷，身下流血不止，已然有了血崩之勢。後來的事情，你可想而知，二嫂受了莫大的驚嚇，氣血逆行、導致難產、慘痛異常，後來好容易把孩子生下來，因為血崩離世，而那個孩子因為是早產，才出生沒有多久就止住了氣息，母子具亡。”
    “就這樣，二哥一夕之間，失去了二嫂還有他們的孩子……”冷泉說道最後，連他自己的語氣都帶著無奈與悲痛，可想而知，經曆了這些的宸華更是何等的心碎，何等的痛不欲生！
    歐陽諾粗粗的喘息著，好不容易平複了自己的心緒，才開口顫抖著問道：“那，宸華竟然沒有向太子追究這樣事情嗎？他就這樣任由自己的妻子死去，而一點都不動容嗎？！”
    “怎會不動容！可是又如何追究！？去告訴父王太子的行徑？！那麼二嫂的清譽應當如何？！太子有著父王的庇佑，頂多麵壁思過，還能如何？！可是此事一說出來，二嫂一世的名節就這般毀了，難道你還想要在她後，依舊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不潔嗎？”
    歐陽諾為之一愣，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時代，女子的名節是何等的重要，俗話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何況她是宸華的王妃，一個大家閨秀，一個世家女子，若是此事傳出去，她的清譽算是完了，她的母家也再抬不起頭來，就連宸華也會被連帶著看不起。
    說不定因為此事，她連王家的陵墓都無法葬進，她連王家的族譜也無法載入，這對一個女子是多大傷害和侮辱？！
    這樣的傷害是不分生前生後的，所以宸華無奈的選擇了沉默，無奈的選擇了放棄，無奈的選擇了隱忍，無奈的選擇對著自己殺妻殺子的仇人繼續微笑討好。
    天知道，那樣的微笑討好下，他的心到底流了多少血，痛了多少個日夜。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積蓄力量，將那人一擊擊倒，叫他永無翻身之日，叫他收盡淩辱踐踏，叫他還上著一筆筆的血債，這一筆筆的罪孽！
    想到此處，歐陽諾的手收地更緊了些，他的手有些顫抖，但也很堅定，他環抱住宸華，心裏許下了一個小小的誓言——他，一定要幫他！他要守著他，護著他，奪下這個天下給他！
    “我會幫你的！”歐陽諾在宸華耳邊輕聲卻又堅定的說道，“無論這條路有多難，無論這條路要走多少年，無論這條路上有多少的血腥殺戮，我都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直到你坐擁四海，可以隨心所欲；直到你把那些人都踩在腳底下，可以任你處置；直到你把那個人拉下馬，對他百般折磨蹂躪，報那徹骨之痛！”
    宸華怔怔的聽完歐陽諾的話，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了張口，意欲說些什麼。但是這樣多的話到了嘴邊，接過說出口的，不過是兩個字——“歐陽……”
    歐陽諾聽到這一聲，幹涸了很久了眼睛，突然濕潤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已，仿佛凝著淡淡的水霧，揮之不去。
    這一聲歐陽，包涵了太多的東西，太多的情緒，幾乎叫人負荷不了。
    至於那聲音是這樣的沙啞，那樣的低沉，那樣的讓人不忍耳聞，但是衝破這一切的沙啞、低沉、不忍耳聞的最後，剩下的唯有那濃濃的、令人動容、似乎可以天荒地老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