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冬至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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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新年的腳步臨近,雖然還是十一月,但是大家都已經開始在準備過年的各項事宜了,而且在過年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節氣——冬至。
俗話說,冬至大如年,冬至這天,人們要吃團圓飯還要燒供奉給自己已故的親人,是一個快樂又有些悲傷思念的節日。
而在冬至前七天的時候,歐陽諾一邊抄寫著經|文一邊對小夏和玖玖吩咐說:“你們去買一些供奉回來,多買些,再去寺|院裏買點經幡。”
“公子要那些做什麼?”小夏不解的問。
歐陽諾的筆頓了頓,複又重新開寫,隻淡淡說了句:“冬至那日,我要燒些供奉。”
“哦,我們這就去買。”小夏聽了,拉上玖玖就出門去了,去了又大半日左右,帶回來一大籃的供奉還有經幡。
歐陽諾細細看了一遍這些供奉,又吩咐小夏這幾日他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讓她去告訴宸華還西楚一聲叫他們別來。
於是冷冷清清的七天就開始了,第一天歐陽諾在家裏抄經|文,第二天歐陽諾在家裏抄經|文,第三天……第四天……
這樣的抄經|文活動一直延續到了冬至那日才完結,那日歐陽諾、小夏、玖玖三人一起吃了晚飯,到了夜深子時左右,歐陽諾獨自提著那一籃供奉從錦瑟居後麵的角門出來,一獨自默默往離宸華的安定王府不遠的金|明池走去。
金|明池雖說叫池,但並不是池塘,而是禦河的分支。
皎潔的月光落在湖麵上,微風浮動攪碎了一池的月光,映出了細碎的光影。
歐陽諾尋了一處河邊僻靜的所在,躲在那假山之後,從籃中拿出供奉和經幡,正想用火石打火把這些東西燒了,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你怎麼在這兒?!”
歐陽諾頓時一驚,堪堪回頭卻見宸華穿著一襲素白的衣衫,披著黑色大氅,腰間係著一枚錦鯉連心的玉佩,手中也提著一個大籃子,一臉驚訝的看著歐陽諾。
歐陽諾放下手中的供奉,站起身來,看著宸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但是他那一站一起,衣擺邊露|出了那些供奉之物的一角,宸華見了當即明白了歐陽諾來此的目的。
微微一笑,提著下擺跨過那些假山石頭,走到歐陽諾身邊:“你也來為親人燒供奉?”
“嗯。”歐陽諾輕輕嗯了一聲,複又坐下,用火石打了火出來燒著了那些經幡、錫箔元寶等物,一股奇怪的氣味慢慢散發出來,刺|激著人們的嗅覺。
“你也來燒供奉,你們王家的先祖不是都會安排好定期的祭祀嗎?還需要你特地來燒。”歐陽諾一邊把自己手抄的經|文也放入那一堆小小的火焰中,看著火舌吞沒那一張張自己寫了許久的經|文。
宸華從籃中拿出許多折好的紙張,還有很多的蠟燭,輕聲說:“不是,我是來放船燈的。”說著把那些折好的紙張一一展開,一個個小小紙船出現在地麵上,許許多多,大約有四五十個。緊接著他又把小蠟燭點燃,用燒化的蠟油滴在紙船上,把蠟燭黏上去,再放入水中。
歐陽諾一邊燒著自己手中的東西,一邊看著湖上那小小的紙船,紙船上的燭火欲滅不滅,閃閃爍爍的飄過了很遠。
宸華又放了幾隻,歐陽諾手上的供奉已經燒了大半,這時他閑下心來去看宸華放船燈,卻放現宸華的每隻船燈上都用簪花小楷寫了‘星竹,魂兮歸來’一句話。
“星竹?那是何人。”歐陽諾一時好奇,不禁脫口而出,但話才出口他就後悔了,這是私|密的事情,他不應該問才是,可是說都說了。
宸華也被這一問問的一愣,不過他隨即笑了起來,但是那笑容隻能稱為慘笑,他笑的一點溫文和快樂。他輕聲說:“星竹……是我的妻子。”
“妻子?是你那個兩年|前過世的正妃嗎?”歐陽諾想起西楚曾告訴過自己的關於宸華的家事,他的妻子是禮部尚書的小女兒,十六歲嫁給宸華,婚後夫|妻二人非常恩愛,二十歲時生下了世子,過了三年就因病撒手人寰了。
“西楚告訴你的。”宸華望著歐陽諾問道,這樣的事情歐陽諾不會去刻意打聽,想來是西楚告訴他的吧。
“不過是我們在說你孩子的生|母時,偶爾提到的,並非故意談論。”歐陽諾怕宸華誤會他和西楚談論他的私事,急忙出聲解釋。
宸華不以為意,他並不介意那兩人談論,因為他們不會有惡意:“無妨。我過世的正妃就是星竹,她是難產去世的,就連那個孩子……也沒保住,是個女孩。生前她溫柔善良、善待府中諸人,隻可惜天不假年,不過二十三歲就這麼去了,如今已經兩年了。
歐陽諾垂下眼睫蓋住了自己的心事,他把最後一些供奉扔進火裏,對著宸華說:“我來幫你一起吧。”
宸華一愣,隨即又一笑,感激道:“多謝了。”
歐陽諾幫著宸華將蠟燭黏在船上,放入河中,看著他們隨水飄零,輕聲問:“你為何不為燒些供奉。”
“府中的管事今日已經幫她做了道場也燒了供奉。”宸華將一隻小船放入水中,“你知道我為何要放這樣多寫著她名字的船燈嗎?”
不等歐陽諾回答,緊接著就說:“傳說,在冬至這日是日光最短,夜晚最長的日子。這一日幽冥黃|泉也最接近這紅塵凡世,而這些河水就能連通到三途河,為亡者帶去塵世中人的思念。”
歐陽諾安靜地聽著宸華的訴說:“看來,你也是個長情之人。”
“嗬。”宸華自嘲一笑,似乎不欲再說有關自己的事情,轉而問歐陽諾,“你呢,你又在為誰燒供奉?”
歐陽諾低下頭,把手中最後一艘小船放入河中才說道:“我的父母親人。”
“伯父、伯母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從未聽你說過。”
“我五歲的時候。”歐陽諾似乎在回想什麼一般,“在我三歲時從睡夢中醒來,也是冬天。那是一片森林的雪地裏,我和隻有一歲的弟|弟被丟棄在那裏,身上裹|著厚厚的冬衣和棉被,周圍有的隻是樹還有雪。”
“我還記得,那棉被上濕濕的,也許父母丟棄我們時也很不舍,那是他們的淚水所浸染的,也有可能這隻不過樹上的積雪掉落下來印濕的。那時弟|弟哭了起來,我把他抱緊懷裏,天寒地凍,我和弟|弟隻有彼此可以依賴,後來我師父來了,他正好雲|遊到此地,恰巧救了我們。然後我和弟|弟就一直跟著師父,直到五歲那年,師父告訴我們,我們的父母死了,然後替我們找了一戶身份不錯的人家過繼給他們做了義子,也是從那日起我有了現在的名字——歐陽諾。”
“這麼說,你是被你父母拋棄的?那你還為他們燒紙錢。”宸華有點不理解歐陽諾,他明明是受|害|者,可是卻看出一點憤怒與不滿。
歐陽諾笑笑,不說話卻從自己衣領中拉出一塊玉牌,那塊玉牌是白色的映著月光熠熠生輝,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這是……”宸華不解的問。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被丟棄的時候是幾歲,告訴我師父我的年紀的就是這塊玉牌。”宸華將玉牌拿在手中,隻見那玉牌一麵刻著——大桁寶定三年臘月廿八(臘月就是十二月,廿八就是二十八),而另一麵則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似字非字、似圖非圖。
宸華把玉牌握在了手裏一會兒,隻覺得溫溫熱|熱,那熱度從玉牌上傳來:“呀!這玉牌觸手生熱,難道就是暖玉?”
“嗯,我師父告訴我這是陰陽冷暖玉,就似八卦一般有一陰一陽、一黑一白兩塊,成為一對。我這塊是白色暖玉,我弟|弟那邊一塊是黑色寒玉,也如這般刻著他的生辰八字。”歐陽諾把玉牌收回自己的衣衫內,“我師父說,能有這樣的寶物,卻又舍得拿來雕刻成玉牌的人家絕不會養|不|起孩子,也不會不會喜歡我們。隻怕把我們丟棄可能是為了幫我們避禍,也許他們是被仇家追殺,跟著他們隻有死路一條,不如賭賭天命,棄於雪地之中還會有一線生機。”
“你信?”宸華從來不覺的歐陽諾是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
“我不信正,不信邪,可我相信我師父。”歐陽諾堅定的讓宸華妒忌,“再說了,父母終究是父母,他們生養了我,給了我血肉生命,如今我不過是燒些供奉給他們罷了,又有什麼呢。而且如果他們就我和弟|弟兩個親人,那麼要是我們不燒,他們就要去拾別人剩下的,那又讓我情何以堪。”歐陽諾的聲音幽幽的,就像那靜靜流淌的水。
“不曾想,你竟也有這樣的身世。”
“嗬。”歐陽諾突然輕笑一聲,“我從不曾跟別人說過這些,就連我的好友也不曾,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竟與你說了這許多。可我也沒有想到,你竟可以這樣長情,我原本以為王室中人是這世上最薄幸寡情之人呢。看來,你很愛她。”
“嗬,她……對我來說……很不一樣。”宸華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聲音訴說著。
夜黑月明,金|明池中那些河燈愈飄愈遠,漸漸連那渺茫的星點之光都不再能看到,隻餘下淡淡的錫箔紙張被燒所產生的氣味兒和腳邊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