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的家夥式一一擺好、放全，歐陽諾對著垂首站在一邊的小夏說：“你下去休息吧，我與王爺要說上許久的話，不必你侍候了。”
    “是。可是，公子我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小夏笑眯眯的說。
    歐陽諾鳳目斜望：“還有什麼事啊？你說。”
    “是玖玖，他現在躺在床上總是睡著，吃飯不定時。可不可以，讓小廚房備著，這樣他好隨時吃。”小夏邊說邊偷偷瞄了一眼宸華。
    歐陽諾注意著小夏的動作表情，心中哪裏不清楚那丫頭的鬼心思，不過是要自己不要忘了把玖玖之事告訴宸華罷了，他哪裏就忘了，還要她來提醒。抿嘴一笑，柔聲吩咐：“你去安排吧，以後這等小事就不必回我了。”
    小夏應了個喏便走了，宸華在一邊聽他們主仆二人在一旁打啞謎，不由疑惑道：“玖玖是誰？看似你好像對他很是關心，是新來的侍婢嗎？”
    歐陽諾含笑看了他一眼，神秘道：“這等下再與你說，先來喝茶吧。”
    要烹一壺好茶，必得一個一個步驟來，一絲也馬虎不得。歐陽諾素手執著小扇，一下一下輕輕的扇著爐上的火，這般小力，自然火也大不了，宸華在一邊做了半刻，一小壺水卻連滾開的跡象也沒有，不由說：“我來扇吧。”
    歐陽諾斜睨著宸華，口中輕聲緩語：“這水取自山頂泉水，若是一沸而煮，將這水燒開，那麼泉水中的甘甜必定會被損壞。必要這樣以文火煮開，方才可保其味不失，到時煮茶才能將茶中的清甜一並煮出來。”
    “宸華，事緩則圓。”
    一語驚醒夢中人，宸華頓時明白了歐陽諾煮茶的用心：“那是自然，有些事需要緩緩地來，這是為了必要時的雷霆一擊。”
    “你明白最好。來，瞧瞧這茶。”歐陽諾拿起一邊的一個瓷罐打開遞到宸華麵前，蓋子一開便一陣撲鼻的花香和茶香，清雅不已。
    “這是什麼茶，倒是未曾見過。”那瓷罐中是一朵嬰兒手掌般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層層包裹，像是花苞還未展開一般。
    歐陽諾用夾子把那花苞夾起來，掀開壺蓋，把花苞放進已經滾開了的水中，方才說：“此茶長於伊利極北之處的懸崖之上，無人能采，但是一到季節便會自行掉落。那茶樹旁邊一直開著此種不知名的白花，那茶葉掉落到花心之中，花瓣便會自動閉合用自身香氣孕育，到了秋季花朵成熟掉落，此茶方成。”
    “這可難得的很，一秋能得二十朵已是上佳的了，這一朵花便是千金之數，而且此茶隻供做貢品，外人是一星半點也沾不到的。”歐陽諾拿起烹好的茶，先是洗茶，又是聞香的折騰了一番，才倒了一杯遞給宸華，“正是因為這般的難得，故而喚它‘千金’。你嚐嚐如何？”
    剛才煮茶之時，那茶香花香相互交雜，四溢在周圍，讓人仿佛置身於花海茶園之中，自己平日裏喝得茶竟比上這茶之萬一，喝上一口：“好香，一茶千金，不愧對此數。隻是……這既是伊利的貢品你又是如何得來的？我記得去年伊利向我朝納貢，也才進貢了十朵，父王很是稀罕，就連大哥未曾賞一朵。”
    為自己斟了一杯，先聞其香，後品其味，一番下來，歐陽諾方才滿足的放下了茶杯，悠閑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自是我買來的。隻是，這茶的出處卻是意味頗深啊——”
    “此茶到底從何處得來？！”宸華見歐陽諾如此便知此中大有深意，故而急切問詢。
    “今年的新茶還沒出來，這是去年的舊茶了，我沒那麼大本事從伊利弄來，這是在日向買到的。富貴無我的掌事去采辦茶葉，那茶葉商人知道我們一向出手闊綽便把這千金茶拿出來向修修兜售，要價兩千金，這是個大數目修修不敢隨意拿主意，便遣了人來問我，我想著這麼金貴不知是什麼好茶便出了四千金買了兩朵，一買回來就封在我這裏沒在動過，今日是第一朵。”
    歐陽諾指了指宸華手中的茶杯：“你也說了伊利給日向進貢了十朵，日向不是就有十朵？那你說我這茶從何處來？你已經猜到了，難道不願相信？”
    宸華緊鎖眉頭，不可置信，猶疑說道：“他雖仗著父王寵愛驕橫跋扈，但是也不至於敢侵吞貢品，還私自拿出來賣，中飽私囊吧！”
    “那敢問，這朝野上下哪個還有如此膽子，如此手段，可以從王宮之中拿到進貢之物，還明目張膽的要價販賣？”歐陽諾目光淩厲，直視宸華，瞧得宸華心驚不已。
    “若是果真如此，那麼，他就是犯了私拿貢品之罪，還拿到宮外販賣以中飽私囊，更是重罪一條，我這就去告訴父王，要他去查查庫房中的‘千金茶’！”說著起身便要走。
    歐陽諾一把按住他，厲聲道：“等等！剛才還說事緩則圓，你這般著急作甚！你現在去，你父王也休息了，要查也是明天的事了，要是這途中被清河王知道了此事必能做安排，到時一查無果，他反能告你誣蔑兄弟一罪。再說了，你曾說過你父王偏愛清河王，此事你也不知道你父王是要袒護還是嚴懲，這般冒冒失失的過去了，無論你父王心中如何想都會當你是那要置親兄之罪的兒子，對你豈非不利？”
    “那我應當如何應對？”宸華靜下心來細想的確如此，“此事不適合我自己出麵，但是又怎麼才能提到‘千金茶’之事而又不留痕跡呢？”
    歐陽諾嘲諷一笑：“平日裏少見你這樣笨，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不知很懂得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嗎？你的弟弟是幹什麼的？”
    “你是說……要我叫他們說？”
    “你的四弟想來也是狠角色，不能選他，他也不會巴巴的讓人將他當槍使。不過你還有兩個弟弟，你瞧他們哪個更容易駕馭利用，循循善誘一番，哪裏用你親自出麵呢？”歐陽諾又煮了一遍那茶，倒了一杯給宸華，“八月了，再有兩日便是中秋佳節，那日王上必要你們幾個王子都進宮作陪的，那時喝茶之時隨意提上一句，誰會生疑，便是生疑也疑不到你身上不是嗎？”
    宸華聽了茅塞頓開，一下握住歐陽諾放在桌上的手：“歐陽，你真是我智囊！有了你何愁江山不得！”
    “過獎了，我也隻會些雕蟲小計而已，比不得西楚能幹。”推開宸華握著的手，歐陽諾弄了弄衣擺，將手放在了自己膝蓋上。
    被歐陽諾這麼一來，宸華一時尷尬，兩人之間原本熱絡的氣氛一下被冷凝一般，誰也不說話，四周都安靜了。
    宸華輕咳一聲，隨意找了一個話題說道：“你剛剛不是說要告訴我那個什麼玖玖的事情嗎？”
    “啊，是。”歐陽諾轉頭看著宸華說，“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你府裏的主事太監縱容底下太監打人行凶的事情。”
    宸華聽了一驚，忙否認說：“怎麼可能！那個主事太監跟在我身邊多年，對待下人一向寬厚，怎麼會縱容底下的小太監打人行凶呢！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你不得不信，那個玖玖就是我從那些太監手下救出來的，我救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打得昏了過去，全身上下傷痕累累，一處看的出原本膚色的地方也沒有。他是王府的一個奴仆，從小父母就去世了，孤身一人，所以那些太監都欺負他。”歐陽諾說道這裏怒氣衝衝。
    宸華聽歐陽諾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說完，自己也被震驚，他府中規矩很嚴，待下人也一向寬厚，在他眼前的都是如此，可是聽歐陽諾這麼一說，卻不知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類似於玖玖的事情在發生著。
    隻聽一聲脆響，宸華狠狠用掌猛拍在桌子上，怒聲道：“豈有此理，竟有這樣的事情，我回去必要嚴查！”
    “你好好整頓你府裏的奴才吧，雖說水清無魚，但是也沒有這般沒有王法的！那個玖玖我就留下了，以後他就做我的貼身小廝，也方便他養傷。”歐陽諾說。
    宸華點點頭，一手輕搭在歐陽諾肩膀上柔聲說：“辛苦你了，現在也沒什麼事情了，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莫要累壞了自己。”
    瞧了一眼自己肩上放著手，歐陽諾一擼將宸華的手推開，冷聲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放心吧，你快些回去吧，明日還要早朝。”
    宸華略顯尷尬的收回手，微微一笑：“那我回去了。”臨行前還戀戀不舍的看了好一會兒歐陽諾，才轉身回去。
    身後歐陽諾卻是一聲輕歎，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與人，哪能不歎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