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玫瑰紅披風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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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玫瑰紅披風少女
茱莉亞在玫瑰園的白色遊廊上徘徊良久,終於下定決心,穿過遊廊拱門,敲開了雷納德書房的房門。
此時是上午,雷納德正在書房裏和他的秘書一起拆閱各種公文和信件——這是作為公爵的一項最不能推脫的工作——把不重要的和重要的分開,不重要的就交給秘書處理,而重要的文件信函則需要雷納德親自批閱和回複。
看到自己的嬸嬸神情緊張的站在門外,雷納德也有點意外,他示意秘書暫停工作,先到隔壁房間去整理剩餘的公函,等秘書走出書房,並關緊了房門之後,他才起身和茱莉亞一起坐到緊鄰湖麵的窗下,不動聲色的問道:“出什麼事了,夫人?”
茱莉亞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盡量謹慎地挑選著自己的用詞:“我想請您出麵幫我化解這個危機,公爵大人。”
“我叔叔怎麼了?他不就是有些日子不回家來住了嗎?”
雷納德冷笑,他素來瞧不上羅伊謹小慎微的行事,“他能拋棄以前的行為標準,倒真是件值得祝賀的事情。”
“公爵大人,我擔心這會成為我們家族的醜聞。”茱莉亞毫不在乎雷納德的冷嘲熱諷,也許她根本就聽不出來,“今早我在收拾他的書房的時候,發現了這個——”
茱莉亞把一個筆記簿放到雷納德眼前,似乎是為了描述出事態的嚴重性,她特意又加重語氣說了一句:“上麵好像還有您的名字呢,公爵大人。”
雷納德拿起那本羊皮封麵的筆記薄,隨手翻開了其中一頁。
隻看了一眼,他嬉皮笑臉的表情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詫、焦急和發自心底深處的震動。
筆記薄上是一段段的對話,對話的是兩個人,而這兩人的筆跡都是他所熟知的,其中一個是他的叔叔羅伊,另一個,則是他至死都不會忘記的人——阿戈的筆跡。
“你怎麼還有他的東西?”這是羅伊的一句疑問。
“這是凱倫送給我的謝禮,她要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這是阿戈的回答。
“你就很高興的戴到了手上?”羅伊的問話中夾雜著明顯的醋意。
“我喜歡這紅色!”阿戈的回答則幹脆利落。
“隻要你喜歡,隻要你願意,我會給你更好的。比雷納德給你的更好!”
“羅伊,羅伊,請你別逼我好嗎?”阿戈的字跡變得有些淩亂,結尾的字母模糊不清,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雷納德能想象出這時候羅伊對他做了什麼。盡管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能當著茱莉亞的麵發作,可他還是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的激動,驀地挺身而起,把坐在一旁等著他表態的茱莉亞嚇了一跳。
雷納德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幾秒鍾,竭力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和緩了語調對茱莉亞說道:“夫人,勳爵在哪裏?”
“他一早就出去了。”茱莉亞扁了扁嘴巴,委屈的答道,“他說要和朋友去倫敦辦事,大概三五天才能回來!我猜他一定是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去的,一定的!我敢拿我的名譽擔保!”
茱莉亞還想說什麼,雷納德已經無心再聽,他隻想趕快找到凱倫,讓她帶自己去阿戈藏身的林中小屋。他抄起那本筆記簿,撇下絮叨不休的茱莉亞,大踏步地走出了書房。
可是,他一走下遊廊,就遠遠望見一個人影飛奔出了玫瑰園的大門,那是羅伊的影子。
雷納德感到事情不妙,趕忙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玫瑰園的大門口,停著羅伊的私人馬車。羅伊打開車門,跳上馬車,回身瞧了緊隨而來的雷納德一眼,對等在車裏的另一個人說了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們怎麼辦?”
雷納德沒有追上馬車,他遙望見馬車的車廂裏,除了羅伊之外,還坐著一個人。那是一位披著玫瑰紅色披風的少女,她的麵孔被同是玫瑰色的寬邊帽沿遮住,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身影隨著馬車的啟動在他的眼前一閃,便迅速消失在揚起的馬車塵煙之中。
雷納德來不及遲疑,便不顧一切的跟在馬車後狂奔起來。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追不上那疾馳的馬車的,卻不願放棄找回阿戈的難得機會。馬車中的羅伊回頭望望鍥而不舍的跟在馬車後麵的雷納德,也有些動氣,催促車夫把馬車趕得再快些,盡早甩掉雷納德。
威廉聽了主人的吩咐,落在馬身上的鞭子更快更響了。
馬兒們得了訊息,四蹄翻騰,使出了全身力氣,把馬車拉得快如疾風驟雨,很快,就把雷納德落下了一大段距離。
羅伊又回頭,見雷納德的身影已經變得越來越小,這才放下心來。等轉過路口,上了通往倫敦的公路,雷納德就更追不上他們了。羅伊鬆了口氣,拍了拍身邊少女一直緊攥著自己胳膊的手,“好了,都過去了,親愛的,很快就會沒事的。”
少女把羅伊的手掌展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中一字一字的寫道:“不要讓他跟到倫敦去!”
羅伊點頭道:“你放心好了,即便跟到倫敦,他也找不到咱們。”
雷納德眼睜睜的看著可能載有阿戈的馬車離自己越來越遠,呆立了幾秒鍾之後,忽然轉身跑回了玫瑰園。他想到馬廄裏牽出自己的坐騎,再去追羅伊的馬車。
誰知,他剛走到玫瑰園門口,就看見凱倫一麵掩麵哭泣,一麵從玫瑰園裏衝了出來。
“凱倫,你怎麼了?”雷納德一把拉住凱倫,歪著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我的皮特被——野貓叼走了!”凱倫像個小孩子似的抽泣著,淚水把臉頰上薄薄的胭脂都暈染了。
“皮特?”雷納德想起來,那是薇歐萊塔送給凱倫的信鴿的名字,凱倫把信鴿帶回來後,因為害怕萊賽斯特夫人不允許她在莊園裏飼養,就把信鴿放到了雷納德的玫瑰園裏,雷納德和她一起,在玫瑰園與月桂莊園交界的圍牆邊上,給信鴿搭了一所小小的鴿子窩。
凱倫幾乎每天都來玫瑰園照顧小鴿子。她一般都是清晨和傍晚分兩次,把鴿子窩的門打開,讓皮特圍著莊園上空飛幾圈,再給皮特喂些食物和水,就讓皮特回窩了。
鴿子窩的門是用木條封上的,雖然不是很結實,但對付野貓之類的鳥類天敵還是綽綽有餘。但是今天清晨,當凱倫像往常一樣來到鴿籠前的時候,卻看到鴿籠的門半敞著,裏麵除了皮特掙紮時留下的一些羽毛和一條從鴿籠裏延伸到鴿籠附近草叢裏的血跡之外,皮特蹤影全無。
“那——你怎麼斷定是野貓幹的呢?”雷納德不忍心看到凱倫萬分傷心的樣子,隻得暫時壓下自己心頭的焦急之情,耐心的問了起來。
“我在鴿籠裏看到了野貓的毛。我想,應該是被皮特啄掉的。”凱倫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那隻聰明伶俐的小鴿子在自己的麵前舞動翅膀,看不到它的小紅腳在自己的手掌中跳動,特別是想到自己再不能通過它和最好的朋友聯係了,心裏的傷感之情更濃,淚水也再次奪眶而出。
“要是沒有了皮特,我就不能給薇歐萊塔寫信了。”凱倫眼淚汪汪的自語,心情很糟。
“聽我說,凱倫,這也許是個好兆頭啊。”雷納德扶著凱倫坐到樹蔭下的長椅上,“也許這說明,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薇歐萊塔天天見麵了——”
“是嗎?”凱倫覺得雷納德是在寬慰自己,“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很快你就會知道原因了,好嗎?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回莊園吧。”
雷納德暫時按捺住要去倫敦的衝動,雖然他恨不能馬上就追上羅伊的馬車,看看車上藏著的女孩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喬裝改扮的。可是,凱倫接下來的話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凱倫憂心忡忡的凝視著那個空空的鴿子窩,愁眉不展的說道:“你認為那是好兆頭嗎?雷納德表兄,我倒覺得那是在預示我再也見不到薇歐萊塔了。你知道,那天我和萊賽斯特夫人去倫敦的時候,遇到一個吉普賽女人——她追著給我看手相——她說:不久我將失去一個好朋友。不知為什麼,當時我立刻就想到了薇歐萊塔!她還說:有人會搶走我的朋友!”
“這是什麼意思?”雷納德側臉瞧著凱倫,“你沒有問她嗎?”
“我問過了,她卻隻是說:都是命運安排的。即便我知道了是誰,也無能為力。她說,我的朋友會遭受巨大的傷害!”
“巨大的傷害!”雷納德暗自品味著這句話的意思,如果那吉普賽人指的是薇歐萊塔的話,也就是說,她會被人搶走,會遇到傷害!而薇歐萊塔很可能是阿戈裝扮的,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說,阿戈隨時可能會遇到危險?!
雷納德不敢再往下想,他在一瞬間想起了幾天前做的一個噩夢。
那天,也就是他在祖母的耳邊悄聲說:“您是希望自己的孫兒娶一個妓女,還是希望他繼續去愛一個男孩?”的時候。他其實並不願意過早的用這句話打擊已經被自己的婚事折磨得憔悴不堪的祖母的,可是依照當時的情形,如果他不拋出這個煙幕彈來迷惑祖母的話,祖母一定不會同意他和埃瑪成婚,順應的,他也就無法通過婚禮來尋找到阿戈了。
他記得祖母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以用“五顏六色”來形容,而令他格外佩服的是,即便被這句話氣得不知所措了,萊賽斯特夫人依舊保持著貴族所應有的儀態,她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幾秒鍾之內,就做了決定,她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雷納德道:“公爵大人——我希望您說的不過是個玩笑!”
“不是玩笑!”雷納德非常認真地直視著祖母那雙曾經迷倒無數貴族青年的灰色眼眸,表示自己絕沒有說謊。
“好吧!”萊賽斯特夫人在權衡利弊之後,終於妥協。她明白,和愛一個男孩相比,娶妓女做妻子還算對得起自己家族的顏麵,但是,第一次聽說自己的孫兒居然有這樣的戀情,她還是很難完全接受,“我能知道他是誰嗎?”
“不!不行!夫人,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請您不要再去打擾他!”
“真的分開了?”
這一次,雷納德沒有去看祖母的眼睛,而是扭過了臉,“是的,我保證!”
就是那晚,他做了那個噩夢。
夢中的天空像夜晚一般漆黑無光,雷納德依然是中世紀的武士裝扮,在這漆黑的天地中盲目的行走著,似乎在尋找著可以衝出黑暗的方向。忽然,前方的黑暗中露出一點光亮,伴著那光亮,一個教堂的輪廓漸漸顯現出來,教堂的尖頂仿佛一柄利刃般直插雲霄。
雷納德在夢中奇怪的想著:為什麼荒無人煙的原野上,會出現這樣一座宏偉的教堂呢?他覺得自己是站在教堂不遠處的地方等待著什麼,他的心情很焦急,因為他總是不停地看著教堂鍾樓上的時間指示。
當時針指到十點鍾的時候,雷納德望見一輛裝潢精美的小馬車從教堂邊上的一條街上轉出來,停到教堂門口。接著,他看到,看到一位身著玫瑰紅色披風的少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少女謹慎的掃視了四周一遍,然後敲開了教堂緊閉的大門,擠了進去。夢中的雷納德心中一陣狂喜,似乎他正在等著的人就是這位玫瑰紅色披風的少女。不!不是!一定是他——雷納德記起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名字:尤恩。萊賽斯特。
尤恩——雷納德低聲地呼喚著那個名字,搶步上前,推開了教堂的門。
教堂裏空無一人,隻有通往鍾樓的高而狹窄的樓梯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燭光。雷納德登上樓梯,在燭光的指引下來到了教堂的鍾樓裏。
尤恩!雷納德繼續叫著那突然出現在自己記憶中的名字:你藏到哪兒去了?
忽然,一片玫瑰紅色的雲飄到他的麵前,雲中露出他盼望已久的熟悉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