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三章 揮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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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揮不去的記憶
那個早晨,羅伊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氣憤之下產生的幻覺。因為雷納德居然在一個叫阿戈的無名小卒麵前屈服了。
沒錯,羅伊親眼看見雷納德攥住阿戈的手在阿戈堅定的注視下緩緩鬆開,他臉上高傲的表情也像被微風拂去的霧氣一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自我解嘲的笑意,然後,就像自己從沒有說過任何話,做過任何事似的來了個原地大轉身,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那片濃密的樹林之中。
天哪!這個少年是不是會控製別人精神的法術,要不然,一向桀驁不馴的雷納德怎麼輕易就寬恕了他的冒犯?
羅伊被雷納德的異常舉動驚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才想到自己應該代雷納德向阿戈道個歉。畢竟,對於新鄰居來說,不能讓他以為自己碰到的名門望族都是像雷納德那樣沒有禮貌的家夥。
可是,當他四下搜尋的時候,那精靈般的少年卻已悄然不見。身旁隻有鳥語低鳴,似乎在為林間曼舞的清風伴唱,花兒們掩著口笑彎了腰,笑他連別人的離去都沒有察覺。
雷納德走進廚房的時候,莊園的管家艾瑞克正在向廚娘們交代晚餐的安排。
艾瑞克有五十幾歲的年紀,在莊園裏服務了也有將近三十幾年的光景,可以說,除了雷納德的祖母伊麗莎白和羅伊之外,艾瑞克是最熟悉莊園的老人了。他像所有的貴族莊園管家一樣,從來都板著一副清瘦的臉孔,從他的臉上,你可以分辨出尊敬與不卑不亢、友愛與平易近人,但是你卻從來不會看到他開懷大笑或者悲痛欲絕,也許是跟從已故的公爵時間太久的緣故,他也變得越來越淡漠和冷靜。
隻有在看到雷納德的時候,他的眼裏才會閃現出些許超越了主仆關係的疼愛之情。
他見雷納德進來,就暫時停止了自己的話,溫和的問道:“您有什麼吩咐嗎?公爵大人。”
雷納德聳聳肩,徑直來到櫥櫃前:“沒有,艾瑞克,我隻是有點餓了,想找點吃的。”
艾瑞克驚訝的看著雷納德在櫥櫃裏亂翻了一通,找到中午剩的一些草莓餡餅,就著冷雞肉吃了起來。
“大人——”
雷納德揚起沾滿雞肉碎屑的右手製止住艾瑞克的話頭:“別說我應該通知仆人把吃的送到我房間裏去。從我第一次在廚房裏找吃的開始,每次你都要說同樣地話。你知道我改不了的,艾瑞克,為什麼還要說?”
說完,他狡黠的笑望住艾瑞克,滿意的咬了一口草莓餡餅。
艾瑞克無奈的看了雷納德幾秒鍾,說了句:“祝您好胃口,大人。”然後回到廚娘們身邊,繼續晚餐的安排。
雷納德嘴裏嚼著食物,聽艾瑞克說道:“最重要的不是今晚的晚餐,而是明晚的,所以……”
他的視線從艾瑞克的背影挪到餐桌上,就在艾瑞克的手邊放著一張便箋。
那一定是明晚的客人名單和菜譜。我怎麼不知道明晚要有客人來?雷納德想著,又暗自笑道:當然了,你這些天每天都是天剛亮就出門,淩晨才回來,就是有客人要來,祖母也沒有時間通知你呀。不知道祖母又請了哪些貴族小姐們來用晚餐了。自從三年前薩琳娜去世之後,祖母就沒有中斷過這種可笑的社交晚餐活動。明晚估計又有好戲看了。
雷納德一手拿著草莓餡餅,信步來到餐桌旁,無聊的用另一隻手撚起那張寫滿名字和菜譜的便箋:嗬!足足有二十幾個人名,還真不少呢。恐怕這次又要跳舞了。讓我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名字。芮妲。安德森,那個律師的女兒,不過她好像是美國人,我見過她幾麵,很幽默的樣子,可她每次穿的衣服都像設計師在盛怒之下設計出來的;接下來是凱瑟琳。馮。羅森女伯爵,哈哈,我聽說她有一萬鎊的年金,她父親還在德國給她留下了好幾座莊園,我的祖母,您太會盤算了,如果能和她聯姻,至少不用擔心她會欠債——即使欠債,也不會還不起……
雷納德忽然想起了亡妻薩琳娜,心頭立刻蒙上了一層陰雲,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閉上眼睛,等自己的呼吸平穩之後,才重新低頭看下麵的客人名單:下一個是——伯恩特夫婦和他們的兒子阿戈!
雷納德聽見有個雷鳴般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你們終於還是見麵了!你躲得開嗎?雷納德!
記憶中揮之不去的那抹白色身影再次清晰的閃現在他的腦海中,隱約的,還有動聽的歌聲傳入耳際。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寬廣遼闊的大地上,頭頂是藍的透明的晴朗天空,腳下是綠毯般鋪滿山野的草坪,而吸入鼻息的,是他身邊的美少年身上散發出的玫瑰芳香。那熟悉的、略帶稚氣的笑聲在他的耳畔輕輕回蕩,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快樂的聲音在對他低語道:“猜一猜,雷納德,我為你帶來了什麼?”
“雷納德……雷納德……”
他真的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是那不是阿戈,而是——
雷納德轉身,看到自己的祖母伊麗莎白。萊賽斯特夫人正站在廚房門口,一臉嚴肅的望著自己。
“你怎麼了,雷納德?”她覺得自己孫兒的臉色發青,就像撞見了什麼鬼怪似的那樣難看。
雷納德把手上的便箋放回餐桌,用力咬了一口餡餅,草莓餡的汁液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到潔白的襯衫袖口上,就像一滴紅色的淚痕。
“我——餓了——祖母。我在——吃東西。”雷納德有點艱難的回答著祖母的問題,“我想,回我的房間——”
他盡量平靜的走向房門,卻沒注意草莓餡餅正從他無力的手中掉落。
“雷納德——”萊賽斯特夫人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艾瑞克和廚娘們,打消了對雷納德刨根問底的念頭,隻是在他經過自己身邊時輕輕叮囑道:“吃完點心後,到書房來一趟,我有事和你談。”
雷納德目光空洞的點點頭,算作對祖母的回應,隨即腳步輕飄飄的走出了廚房。
萊賽斯特夫人目送孫兒的背影轉過長長的走廊,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孫兒的情緒受到了如此的打擊,直到她也瞥見了放在餐桌上的那張便箋,才覺得自己找到了孫兒痛苦的根源,她相信,一定是那些未婚女子的名字使雷納德聯想起了可憐的薩琳娜。
真的,世界上唯一不能抹去的隻有人的記憶,尤其是那些刻骨銘心的愛的記憶,更是會伴隨終生。萊賽斯特夫人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為著自己孫兒的幸福未來,她還是要竭盡全力的幫孫兒忘掉那些悲傷的記憶。的確,薩琳娜是美與智慧的化身,無論是哪個男人,隻要見過她一麵,隻要和她交談一次,都會被她美麗的外表和與之相匹配的高貴典雅的氣質所征服,雖然她嫁給了雷納德,成了公爵夫人,但是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以她的美貌和氣質,就算做親王夫人,也毫不遜色。
也許,就是因為她太完美了,命運才狠狠的捉弄了她一把,讓她有個嗜賭成性的父親,這位落魄的老伯爵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了搖錢樹,總是不停的從已經結婚的女兒這裏要錢,薩琳娜寧願隨雷納德遠赴印度服役,有一半也是為了躲避自己的父親。
要不是薩琳娜的父親不聽女兒的勸阻,深陷進賭局之中無法自拔,薩琳娜也不會為了還他欠下的巨額賭債、為了維護自己夫家的尊嚴而去借高利貸,更不會因為無力償還高利貸而選擇自殺。
直到今天,萊賽斯特夫人仍然認為薩琳娜是自己最中意的孫媳婦,可是她畢竟已經被深深的埋入了地下,成為了天堂中的一名居民。而雷納德,自己孫兒的生活還要像塵世中的其他人那樣繼續下去。即便是雷納德不願意,她也要他必須忘記過去!
就在萊賽斯特夫人坐在書房的長沙發上追憶死去的薩琳娜的時候,雷納德卻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輾轉反側。是的,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在這張舒適的大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希望等自己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所有的痛苦都會像夢境一樣消失。但是,他偏偏睡不著,就是在喝光了一瓶葡萄酒之後,也無濟於事。反而是那個雷鳴般的聲音更加清晰起來:你躲不掉的,雷納德,你甭想躲掉!
為什麼我忘不掉?為什麼?不,或許我已經忘掉了,令我痛不欲生根本不是那個名字,而是我心中的仇恨,和難以平複的傷痕。
雷納德從床上一躍而起,他告誡自己:事情就是這樣,必須這樣。
他很快地來到明亮的玻璃窗前,初春的微風從敞開的窗外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窗邊垂落的蕾絲窗簾,樹影婆娑,用忽明忽暗的手指逗弄著近旁的小草,幾隻雲雀在草坪上尋找著食物,偶爾機警的抬起小腦袋左顧右盼。
莊園裏平靜如常,恬淡得使人睡意綿綿。
眼前的美景逐漸放鬆了雷納德的心情,他的目光追隨著一隻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飄到了遠處的湖畔。
他望見一個白玫瑰編織的花環吊在湖畔的一棵樹下,像絞架一樣在風中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