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會館
    一處涼亭裏，坐了三個人，時不時傳出一陣笑聲。
    “原來戰無不勝的七皇子，背後有貴人相助。”秋娘聽完那些驚心動魄的戰場對決後，似笑非笑地看向紫寒。
    “羨慕不來的。”紫寒拉過墨辰的手，向秋娘炫耀道。
    某人臉皮厚，可墨辰不是，隻想縮回被紫寒握著的手，可紫寒卻緊緊地攥在手裏。
    放手。
    再也不放了！
    秋娘在……
    我不管！
    死皮賴臉！
    無所謂！
    刹那間，兩人的眼神已交流了幾個回合。
    秋娘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察兩人，看來紫寒找到了今生的歸屬。
    一直以來，就很心疼這個孩子。從小就要學會麵對人世最醜陋的一麵，還要承受著凡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漸漸地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心底。
    他是滕氏的支柱，是黎民百姓的希望，那誰又是他的依靠呢？誰又能包容他的無助與彷徨呢？
    不過，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他已經找到了那個人……
    “嗬嗬……”想著想著，秋娘不能自已地笑出聲。
    這一笑，墨辰白淨的臉上顯得極不自然。可某人還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我對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比較感興趣。”
    秋娘這一言，倒把紫寒給難住了，那一張眉飛色舞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說啊！”見紫寒半天沒說話，秋娘催促道。
    “咳咳……這個……”紫寒偷瞄了一下墨辰的臉色。
    墨辰正在不動聲色的飲茶，一派悠閑。
    可紫寒不怎麼想，墨辰沒有表情沉默不言時，比平常絕對恐怖！平靜無波說明正在醞釀一場排山倒海的巨浪啊！
    突然，紫寒站了起來，把其餘兩人的目光引向了他的前方。
    “師父。”
    滕少彥冷哼了一聲，斜睨了秋娘一眼。
    見滕少彥來，秋娘霎間收回了笑臉，也沒有向他問候，隻是端起茶盞徑自喝起茶來。
    秋娘這一動作，無疑在宣示“你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一雙鳳眼又落在紫寒和墨辰緊握的雙手。
    “到我書房來！”在外麵不好發作，滕少彥忍住怒火，冰冷的目光掃過紫寒和墨辰，意思是讓兩人同去。
    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
    書房內，滕少彥冷著一張臉，精湛發光的眼神有一種穿透世間萬物的魔力。
    “想當年，葉將軍一身錚錚鐵骨，滿腔熱血。可如今，他的兒子卻隻會兒女情長、風花雪月。”
    紫寒擔憂地看向墨辰，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墨辰沒有正麵回答，反倒是一針見血地說道：“想當初，滕大當家也是威震四方響當當的人物。而如今，還不是甘願退隱，沉醉溫柔鄉。”
    滕少彥暗自心驚，沒想到墨辰竟會反諷自己，“這不一樣。”
    “有何不同？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隻為風月情濃。”
    滕少彥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的觸動，好一句“都隻為風月情濃”。當初自己，把滕氏交給了年僅十五六歲的紫霄，說是對紫霄的信任，其實也是想和秋娘攜手走遍大江南北，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遠離爾虞我詐，卸下重重責任，隻有身邊這人的柔情脈脈。
    “即便葉將軍造人誣陷通敵賣國，但在百姓心中，葉將軍永遠是一個正義凜然的大英雄。而你……當初遠赴戰場，力敵三國，這般曠世經緯，胸懷天下。”
    昨晚，聽啟楓講，自己還是震撼到了。沒想到這人竟是葉傾雲的兒子。更驚訝的是，當初四國爭戰，蕭國能取勝，這人功不可沒。
    “何必在此事上如此執著？就不怕授人以柄，毀了葉氏一門的名譽？而你……留給世人的隻是千載的罵名！”
    一雙鳳眼亮如星子，散發的光芒讓人不敢逼視。
    “想必你也知道，紫霄命主紫薇，將來必然君臨天下，開盛世之太平。你要他拋卻這萬裏山河，置黎民百姓於不顧嗎？還是……甘願做這幕後之臣呢？”
    不虧是滕氏大當家！看的如此透徹！想的如此深遠！
    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一把利劍，狠狠地紮在紫寒的心上。
    自己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可墨辰不能……墨辰是葉將軍他們的唯一的希望了！一直以來，也知道兩人在一起，墨辰要承受很大的壓力，隻是自己不願去麵對！可如今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竟是這般的諷刺。
    紫寒用幾乎絕望的眼神盯著墨辰，手卻不自覺地握的更緊了。
    感受到他的害怕，墨辰緊緊回握住那隻手。
    “我都知道，可無怨無悔。”
    此言一出，不僅是滕少彥，連紫寒也被深深震撼了。
    看著那一雙眸子流露出一種迷失的孩子找到歸途的驚喜，墨辰頓時覺得，他真的好傻。既然自己選擇了留下，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些阻礙？又怎麼回輕易放棄呢？
    “清者自清，葉氏一門的聲望，和家父的品格，老百姓自有公斷。”轉過頭，不再看向滕少彥。
    一雙清絕如水的眸子深深刻畫出那一抹永遠熾烈邪魅的豔紫——也是最癡的眷戀。
    “人世間有太多的不確定，能覓得一個相知相伴的人已是不易，何必去計較太多……至於其他，還很遙遠、太過飄渺……就且行且珍惜吧。”
    一雙透徹清亮的瞳眸淡去種種亂世浮華，唯獨勾勒出那一抹超凡出塵的雪白——那是最深的溫柔。
    他無言
    他不語
    因為他們都懂……君心似我心……
    坐在一旁的滕少彥，剩下的隻有沉默。所有的倫理世俗，在他們麵前都太渺小了，都太蒼白了。
    “師父。”紫寒從懷中拿出一塊滲著涼意的墨玉，放在桌上，“紫霄讓你失望了，自知沒有資格再擁有這塊令牌了。”
    滕少彥沒有收回，隻是麵無表情地瞥了瞥這塊象征滕氏最高權力的墨玉麒麟。
    然後，紫寒牽著墨辰，走出了房間。
    打開房門，和煦的陽光傾瀉進來，徐徐清風吹散了塵世的疲憊，眼前霍然清亮。
    “走吧。”紫寒朝墨辰淡然一笑。
    很少見紫寒這樣的笑容，見慣了他猖狂一笑，邪氣一笑，慵懶一笑，而此時的笑容，有一種閑看花開花落，漫觀雲卷雲舒的返璞歸真。
    ……
    “這回滿意了？非要逼的紫霄走到這一步。”秋娘走了進來，諷刺地嗤笑一聲。
    滕少彥掃了一眼秋娘，目光又回到而來靜靜躺著的墨玉麒麟上。
    半餉，滕少彥輕輕吐了口氣。
    “他竟會如此執著……”
    “喜歡的人與自己遙不可及的感覺，你怎麼會明白……”
    你若明白，就不會把他們拆散，以善意之名。
    “是！我不明白，那個人明白！你若心疼那人，大可以去找他啊！”一觸即發，滕少彥出乎意外的向秋娘大吼。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不是指紫寒，或是墨辰，而是那銷聲匿跡的唐隱。
    起身，沒有一絲留戀地快步走出了房間。
    秋娘怔怔地望著遠去的青衣黑發，第一次覺得無比熟悉的背影，竟是這般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