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的事兒有點刺激到了，展鋒和一路上都沒什麼話。不過，想想平時的時候，如果不是對方先挑出話題，他也輕易不喜歡開口的風格，白興磊好歹是安了幾分心。
    晚上回到家，兩人洗洗就準備睡覺了，畢竟第二天還是要上班的。這段日子因為展鋒和受傷的緣故，兩人一直都擠一間房，現在他的腿已經好了，白興磊自然沒有什麼借口再把人留下了。
    “鋒和，你對這個事兒怎麼看的？”白興磊倚在展鋒和的房門邊，故作散漫地問了問，“小天的事，說說。”
    展鋒和盤腿坐在床上，因為快到了休息的時間，也不招呼白興磊過來坐。他認真想了想，才側頭說：“我剛剛就酒吧裏說的話不是謊話，我確實不歧視同性戀，更何況小天還是咱們的朋友。”
    他把手裏的書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又接著說：“其實，我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吧。大概是因為做記者的緣故，這種事，我也不是沒聽過。既然天生就是這樣，那隻要過得好，遇到對的人，也無所謂。”
    看他笑得溫和，確實心裏沒什麼芥蒂，白興磊便鬆了口氣。雖然認可不代表他自己會接受這樣的感情，但這種態度，也算是良好的開始吧。
    “那就好，我還怕你會多想。”白興磊也笑了笑，玩笑了兩句，忽然起了心念，試探地問道，“誒，鋒和，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同性跟你告白，你會怎麼樣啊？”
    展鋒和微微愣住，隨即搖頭輕笑著說：“這個情況，我倒是從來沒遇到過呢，當然也沒想過。”
    “那你現在想想麼。”白興磊隨手關上門，走過去坐到他的床上，轉頭認真地看著他，“今晚咱倆擠擠，說吧說吧，我比較好奇。”
    興磊對這個問題似乎頗為在意啊，難道是因為小天的緣故？
    展鋒和對於他“同床共枕”的要求習以為常，也不計較什麼，示意他躺好，自己則起身關了燈，打算睡覺了。
    黑暗裏白興磊抓過他的胳膊，鍥而不舍地問道：“說啊，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樣呢？”
    展鋒和低笑著回答：“不怎麼樣唄。”
    “不怎麼樣是什麼樣？”白興磊顯然對這個答案分外不滿，追問道。
    展鋒和抽出手枕在腦後，慢慢笑著說：“這個問題，其實要因人而異吧。雖然我不歧視這個圈子，但是如果真的遇到有男人跟我告白，我肯定會拒絕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展鋒和輕輕歎氣：“我媽還等著我結婚抱孫子呢，我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最後這句話，他語氣雖然溫和，但話裏的意思，卻尤為堅決。
    白興磊不由沉默下來。
    他聽光錦說過，展鋒和少年喪父，母親一個人把他和姐姐拉扯大，著實吃了很多苦。鋒和為人孝順，做什麼選擇，都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也許，這才是不能抗拒的因素。
    “好了好了，我們討論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幹什麼，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興磊。”
    “知道，你睡吧。”
    半個小時過去，白興磊微微側頭望去，耳邊傳來悠長的呼吸，這個就躺在他的身邊，兩人的身體無限貼近，相距不足一寸。
    可是仍然遙遠，仍然不夠，距離他想要的，依舊是咫尺天涯。
    日子就在這樣甜蜜的煎熬之中漸漸過去，忙忙碌碌間，一晃很快就快到了秋末。
    “鋒和，你在想什麼呢？”白興磊才打開家門，就看見展鋒和坐在沙發上發呆，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也沒有回頭，不由有點納悶。
    “嗯？”展鋒和怔了半天，才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你回來了。”
    白興磊換了鞋走過去，皺著眉問道：“鋒和，出什麼事了？”
    “我媽說她不舒服，我心裏有點沒底。”展鋒和手裏握著個橘子，慢慢地說，“今年她身體一直不好，說是身上總疼，去醫院看了也沒查出什麼來。這會兒快到了冬天，她說疼的越來越厲害了。”
    白興磊心疼他皺緊的眉心，手微微抬起，最後卻不動聲色地握緊拳頭放下，“放心吧，人上了年紀，難免有點小毛病。你周末休息的時候，帶伯母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吧。”
    “我知道，希望沒什麼大事吧。”展鋒和長歎一聲，勉強按捺下心裏瞬間掠過的不安和陰霾。
    哪知沒多久，這不安果然就變成了事實。
    “珍珍姐，會不會是誤診？”展鋒和捏緊了手裏的診斷書，急切地看向肖珍珍，眼裏猶自有不甘。
    肖珍珍拍了拍他的肩膀，歎口氣說：“鋒和，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程醫生做的診斷是不會有誤的，他是我們醫院最有名氣的一聲，要不是和清和是熟人，還不見得能為伯母看病呢。”
    想到展媽媽得的病，肖珍珍也很同情：“肝癌晚期隻能盡量拖著了，醫院也沒有辦法。”
    展鋒和失魂落魄般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低聲說：“怎麼可能呢，我媽她年紀又不是很大，怎麼會得這個病……”
    “鋒和，你看開點，這是沒辦法的事，現在你能做的，也隻有好好照顧她了。”肖珍珍坐到他身邊，慢慢勸道，“你別亂了分寸，你媽還要靠你呢。對了，清和那邊，你也要跟早點跟她說吧。”
    展鋒和抬起頭，眼底有顯而易見的痛楚：“我姐還懷著孕呢，這都快七個月了，我怕她會著急。”
    “怕你也要說啊，鋒和，這事兒可不能瞞。”肖珍珍正色道，“也瞞不住，程醫生是你姐的朋友，一定會告訴她的。你媽這個病需要人照顧，你又在南都上班，隻有清和人在江城，跟流沙鎮也近，方便。”
    展鋒和考慮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好吧，我會告訴我姐的。”
    他握緊了手裏的診斷書，一時陷入了兩難中。珍珍姐說的沒錯，他的工作在南都，現在媽媽生了病，該怎麼才能平衡？
    展清和很快也知道了母親的真實病情，頓時就落淚不止，好在知道自己懷孕了，不能太過激動，又有弟弟和丈夫在以哦昂勸慰，總算是穩住了情緒。
    “鋒和，你的工作也不能耽誤，媽我來照顧就行。”展清和擦了擦眼淚，臉色仍然有些不好，“反正我現在不能上班，生了孩子之後醫院也會給產假的，你就放心吧。”
    展清和的丈夫也在一旁符合，確實是體諒他的難處。
    展鋒和看了看姐姐的大肚子，搖頭說：“姐，這不是辦法，你已經七個月了，離孩子出生也沒幾個月，不方便。”他低頭仔細想了想，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姐。你和姐夫先多費點心，回頭我讓光錦來幫你們。我回南都之後，會向報社申請，到時候調到江城來。”
    “這怎麼行？”展清和蹙眉，立刻出聲反對，“江城的環境怎麼比得了南都，你這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嗎？媽也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她放緩了語氣，溫柔說，“鋒和，你不是讓光錦來幫我們麼，你就別擔心家裏了。”
    展鋒和看向姐姐，神色沉靜：“姐，我不能一直麻煩光錦吧，幫一陣子還行，怎麼能總讓她來。”
    “光錦不是你女朋友麼。”姐夫羅慶忽然笑著說，“鋒和，實在不行，你幹脆早點把光錦娶回家不就行啦。”
    展鋒和無奈地看這夫妻二人一眼：“姐夫，你開什麼玩笑呢。”
    “你姐夫說的有理。”展清和眼睛一亮，馬上勸道，“說真的，鋒和，你回去跟光錦商量商量吧。反正你們早晚要結婚的，不如就趁現在。”
    說到這裏，展清和眼神黯淡下來，“鋒和，以前總覺得你年紀還小，不必急著結婚，可是現在媽媽這個樣子，既然有對象，你還是早點把婚結了吧，免得媽放心不下。”
    展鋒和看向姐姐溫柔而憂愁的眼神，忽然說不話來。
    要怎麼對她們解釋，自己和光錦，其實隻是普通朋友呢？
    “咱倆什麼交情，照顧伯母的事，放心交給我就好，反正我在雜誌社工作，也不會很忙。”白光錦放下茶杯，看著展鋒和，眼神兒有點擔憂，“鋒和，你真的打算調回江城來工作？”
    當初好不容易才留在南都的那家報社，如今卻要放棄了，不免可惜。
    展鋒和點頭說道：“我已經決定了，在哪裏工作都是一樣的。”他望向這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搖頭說，“光錦，我心裏有分寸，江城雖然比不上南都，倒也差不到哪裏去。再說隻要我努力，在哪裏發展不是一樣的。”
    “那好吧，反正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就是了。”白光錦心中思量幾回，還是灑然笑笑。
    展鋒和凝視著白光錦，想到姐姐和姐夫那天的話，心裏有些迷惑。
    他到底，是把光錦當做什麼人呢？
    “光錦，這段時間，都沒怎麼見到你，你跟誌南，怎麼樣了？”這念頭隻在展鋒和的腦子裏一掠而過，轉身便忘了。
    也許是太習慣了做她的藍顏知己，真要想到感情上去，自己反而覺得有些無聊和玩笑之意。
    白光錦默然不答，眼神卻漸漸淡了下去，看不出什麼悲喜來。
    “不太好嗎？”展鋒和忖度著這神態，心裏就有了幾分底。
    這兩人之間向來矛盾不斷，情好的時候，萬難不難，甜蜜可以掩飾一切煩憂。可若情到了深處，論及婚嫁，往日種種引而不發的瑣碎恩怨，就會一齊跳出來搗亂了。
    白光錦仍然不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杯子，指甲塗成了粉紅色，映著雪白的瓷杯，很是好看。
    當初，誌南最喜歡看她塗粉紅色的指甲油，說是很美。因為他無心的一句話，白光錦從此就沒有換過指甲油的顏色。
    總覺的，這顏色已經黯淡了。
    展鋒和便不再多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感情上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無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