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飯後他們果然去看了電影，今夜電影院人很多，情侶也很多，排了半天的隊才買到電影票。
    兩人走進去，身邊的情侶陸續坐下，電影很快開場，四周黑暗降臨，猶如暮色沉沉，卻又柔和光芒照亮人的臉龐，分外安詳。是國產的片子，質量很一般，可情侶要的，隻是這種氣氛，愛情的溫暖味道。這一刻，嚴小青有些心滿意足的感覺，即使不知道自己對興磊的感情，究竟算不算愛情，但這一刻，她真的有種天荒地老的幻覺。於是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挽住身旁人的胳膊。
    白興磊微微猶豫，還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臂。
    一場電影兩個小時，散場的時候走出電影院，果然見到天上已經開始飄雪了。南方雪少，近年來氣候變化，雪便下得更少了。已經是聖誕節，這還是今年冬天下的第一場雪。
    聖誕逢雪，嚴小青頓覺圓滿，臉上不由綻開甜美笑容。她伸出手，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子一樣，去感受雪花綻放的溫柔，落在掌間的花，脆弱而美麗，卻讓人倍加憐惜。白興磊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臉上淡淡笑意，一派縱容。
    雖然注定沒有緣分，可他還是想給她快樂，至少在這一刻。
    嚴小青回頭燦然一笑：“興磊，謝謝你！”
    “謝我什麼？”白興磊沉靜笑問。
    嚴小青微微側頭，露出難得的可愛神情：“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謝你什麼，但就是覺得，今晚我應該謝謝你。”
    白興磊笑笑，也不再追問，隻說一句“你在這兒等我，我去開車過來”，嚴小青目送他朝停車場走過去，臉上笑意未褪。
    也許，她隻是想謝謝他，給了自己這樣美好的感覺而已。
    白興磊開著車將嚴小青送回了住的地方，等她下了車後，自己也下車了。嚴小青微笑著看向他英俊的臉孔，內心一片溫暖情愫。
    “小青，我有事想和你說清楚。”
    有些意外白興磊說出這樣的開場白來，嚴小青不由微微睜大眼睛，問他：“興磊，你怎麼啦？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清楚？”
    她心裏，隱約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白興磊抿緊唇，眉頭微皺，似是難以開口。嚴小青見他如此，心中一涼，已是有所感覺，察覺到他的為難，她不由苦笑，暗歎一聲。
    考慮了措辭，白興磊才緩緩說：“小青，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隻是……”
    嚴小青暗歎果不其然，通常要分手了，男主都會有這樣的開場。她自嘲地一笑，他們可是從沒有正式交往過呢，行了你何必這麼為難呢。
    雖是如此開解，嚴小青終究不免有些黯然，卻並沒有多少傷心的成分在。
    於是她輕輕笑起來：“興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不過，”嚴小青微微仰起臉，目睹了白興磊不忍而為難的神色，不由歎息一聲：“其實興磊，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現在大約能體會一二，我也許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愛你。”
    白興磊有些怔住，沒想到她這麼理智。
    嚴小青輕輕搖頭：“我隻是覺得，對我來說你是合適婚姻的男人。可是興磊，我從來沒有擁有過真正的愛情，這一點我很遺憾。如果就這樣結婚了，大概這種遺憾會一生都留在我心裏吧。”
    她有些傷感地微笑起來：“興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拒絕和我向世俗妥協，畢竟我自認為，若以尋常標準來看，我不是不值得追求的女子。不過，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些想等等了。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遇到我的愛情。”
    白興磊認真注視著這個女子，從前他隻當她是普通的傳統女子，卻不想，這個人心裏，竟有和他一樣的夢想，不由得他不動容：“小青，我期待你遇到自己的愛情，真正的愛情。”
    “謝謝。”嚴小青笑笑，忽然露出羞澀的神情，輕輕對白興磊說：“興磊，我可以吻你一次嗎？”
    白興磊一愣，還是點了頭。
    嚴小青便慢慢靠近，踮起腳在他臉龐極輕地落下一個吻。很快退回去，她看著白興磊靦腆輕笑，目光十分溫柔：“興磊，我以前看小說，總期待有個人也會在情人節，請我吃飯，然後看一場溫暖的愛情電影，最後在我家門前吻別。這大概是少女時期的幻想，雖然今天不是情人節，可是，還是謝謝你圓了我這個夢。興磊，再見。”
    白興磊目送她走回小區，忽然覺得小青是個勇敢的姑娘，而且坦然。
    這份灑脫，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
    坐在車裏，白興磊靠在椅背上，有些走神。
    這個時候，光錦和鋒和在做什麼呢？也許也會像他和小青一樣，兩個人一起去吃飯，去看電影，做每一對情侶必修的功課。雖然缺乏新意，卻不缺情趣。
    白興磊不由有些茫然起來。
    光錦和鋒和，這個樣子，真的不算是情侶嗎？這種屬於情人間的親密和曖昧，為什麼在他們之間，總顯得這麼理所當然？自己對他的那種喜歡，能不能算是一種迷戀呢？
    還是說，這些年，他太渴望能夠擁有一份溫暖幹淨的愛情，展鋒和的出現，使得這份渴望有了清晰的期盼。所以，明知道這種可能幾乎等於無，明明違背了自己一貫行事的原則，他還是不知不覺淪陷和心動了？
    自己的感情應該何去何從？當白興磊在這邊迷茫的時候，展鋒和的處境卻完全沒有他所想象到的那些浪漫。
    “誌南，你怎麼來流沙鎮了？”
    看到林誌南出現的瞬間，白光錦眼底立刻流露出強烈的想念與驚喜來。畢竟分開大半年了，這幾年投入的感情，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不過林誌南向來沉默寡言，甚至有點木訥的感覺，印象中他從來不會刻意給女朋友製造驚喜。所以看到他忽然從南都趕到流沙鎮，連展鋒和都覺得有些意外。
    林誌南卻隻是盯著白光錦挽著展鋒和的那隻手臂，嘴緊緊抿著，也不說話。
    展鋒和是個聰明細致的男人，又是做的記者這一行，觀察原就比一般人要仔細很多。明顯麵前的這個男人吃醋了，自己還是不要去趟這趟渾水的好，免得無辜被殃及了。
    “誌南，難得你來流沙鎮，讓光錦陪你好好逛逛吧。”展鋒和看了白光錦一眼，主動把手臂抽回來。
    光錦跟他舉止親昵，這本來是高中時代留下來的習慣。少年時一起長大的人可能不會覺得什麼，但是不管怎麼說，多少是顯得曖昧了，以後還是避嫌的好。
    展鋒和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我還有事要做呢，就不做電燈泡了，你們好好玩兒吧。”
    大學時因為白光錦的關係，這三個人湊到一起吃飯出遊也是常有的事。林誌南雖然有些不高興白光錦和展鋒和這麼親密，但心裏清楚這兩人之間沒有什麼感情糾葛，否則哪還會有他跟白光錦這一段呢！
    “不如我們一起逛逛吧，你們對這兒熟。”林誌南嘴上客套地應了一句，眼睛卻是看著白光錦的。
    白光錦撇撇嘴，不置可否，看著展鋒和的眼裏露出一絲期盼來。
    展鋒和識趣地笑道：“今天是聖誕節呢，我可還有約會要赴，哪能跟你倆瞎逛，耽誤我終身大事，行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逛吧。”
    “切，你終身大事需要我耽誤嗎，你自己就能把它耽誤了！”白光錦自然知道展鋒和不過是托詞，不過聽他這樣說，想起展鋒和大學時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心中不由對這個藍顏知己有些來氣。
    雖然展鋒和自己總說沒遇到合適的，可白光錦明白，他心裏，其實對秦雲還是有些放不下。
    展鋒和無奈地看她一眼，歎口氣說：“光錦，不要誣陷我，我什麼時候耽誤過自己的大事，我從來都隻耽誤別人的。誰叫我太受歡迎了，大把大把的好姑娘非我不嫁呢。”
    跟光錦待在一起久了，學會貧嘴絕不是難事。
    “噗，鋒和你長進啦，不枉我多年教導，不錯不錯。”白光錦煞有介事地點頭，拍著展鋒和的肩膀笑著說。
    這話說的，連一旁的林誌南都笑了出來：“鋒和，你別跟光錦學壞了。”
    白光錦瞪了一眼林誌南，嬌嗔道：“怎麼跟我學壞了，這話說的多有水平，應該說是我教導有方。”
    說說笑笑間，仿佛又回到了讀書時候的縱情快樂，仿佛……他們還是熱戀的情侶，而不是已經分手了的過去式。
    林誌南望著白光錦精致的側臉，目光中不由露出愛慕的光。
    看二人終於有了和好的跡象，展鋒和心裏也挺為他們高興的，於是揮手笑著說：“好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兒吧。”
    白光錦忙叫住他，霸道而嬌俏地叮囑一句：“現在千萬別回家啊，可別被我爸媽知道我一個人在外麵晃蕩！”
    她身邊的林誌南聽見這話，眼神又黯了些，也有幾分鬱躁。
    展鋒和點頭：“放心，我知道，等你回家的時候，跟我打個電話說一聲，我再過來，送你回家，免得你爸媽盤問。”
    白家父母的態度，展鋒和早就知道了，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幫光錦他們做做擋箭牌什麼的。
    “聰明，走吧，走吧，表打擾我們約會了，拜拜，拜拜。”
    白光錦露出滿意的微笑來，拉著林誌南的手轉身消失在人流中，剩下展鋒和一個人站在原地，無可奈何地笑歎一聲。
    真是過河拆橋啊過河拆橋，拆得還真麼徹底，簡直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麼。
    心裏這樣吐槽了兩句，展鋒和的臉上卻是輕鬆的笑容。
    就是這樣純粹的，快樂的光錦比較討人喜歡，煩惱這種東西，還是離她遠遠的才好，希望二人之間，能夠有一個圓滿的未來吧。
    展鋒和笑了笑，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聖誕節滿大街的情侶，一個人逛街實在是有些違和。展鋒和一時想不起來自己還能找誰出來，不禁有些發愁今晚要怎麼打發過去。
    河邊的木椅上，一對年輕情侶互相依偎著分享同一塊蛋糕，腦袋湊在一處，輕聲談笑，神情甜蜜。
    展鋒和眼角的餘光看到這一幕，忽然想起白興磊來。
    今天晚上，興磊應該和女朋友約會去了吧，不知道現在在幹什麼呢？
    南方小城的雪花潔白而細碎，飄飄揚揚，映著天街華燈，倒真是營造出了幾分童話般的意境來，十分浪漫。
    展鋒和悠悠一笑，抬手看了看手表，想必沒有幾個小時，那倆人是不會分開的，不如一個人去看場電影好了。
    坐在滿滿的電影院裏，展鋒和認真地盯著屏幕。他揣測著電影的下一個情節，以此打發漫長的時光，就像同居以後，他和白興磊沒事時看看電影，窩在一起常做的那樣。
    這種感覺，仿佛熟悉親昵的那個人，一直待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很讓人沉迷。
    展鋒和露出微笑的神情來，一個人也自得其樂。
    等到接到白光錦的電話趕過去，兩人一起把林誌南送上火車之後，展鋒和才注視著白光錦皺著的眉頭，問道：“光錦，你們又吵架了？”
    白光錦難得煩惱地歎著氣：“我也不想跟他吵啊，好不容易才見一麵。可是說不到兩句，一提到將來，他還是從前的態度，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啊！”
    一貫開朗的年輕女子語氣透出幾分暴躁與壓抑來，十分少見。
    展鋒和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慢慢來吧，這種事急不得的，爸媽那邊也可以好好商量。總是吵架難免傷感情，以後別再吵了，有話好好說。”
    “我盡量。”
    白光錦伸手將劉海拂上去，又任它們落下來，神情微微鬱悶。
    感情的煩惱就像她的劉海一樣，留下來總是要打理要操心，弄得自己不安生。可是，一旦沒了這煩惱，自己又絕對不能忍受。
    愛情就是這麼讓人頭痛的一件事啊！
    白光錦長長地歎口氣，扒著展鋒和的手臂，幽怨地說：“還是我哥好啊，沒談戀愛的人才最輕鬆呢。”
    “誰說你哥沒談戀愛？”展鋒和心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滋味，還是調侃道，“他今晚約會去了，就算沒談，也要快了吧。”
    白光錦頓時詫異：“真的？這麼大的事，他居然不跟我說，看他回來我不拿筆戳死他！”
    語調甚是囂張啊囂張，可是眉眼間總算是露出了點喜氣。
    回家可得好好向爸媽說說，想必這個冬天過了，自家哥哥的春天也要來了吧。
    白光錦越想越開心，頓時把自己的煩心事丟到一邊，笑眯眯地向展鋒和炫耀了一下自己的企圖。
    “可別說是我泄露的，不然你哥不會放過我的。”展鋒和玩笑著說了一句，也就把這話題岔開了。
    白光錦摸摸下巴，笑得有些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