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天是正月十五，年假差不多快結束了。白家一家人吃完飯，全家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氣氛尚好。
    白爸爸看見女兒抱著枕頭盤腿窩在沙發一角，就開口問她：“光錦，你都大四了，今年六月份就畢業了。心裏有什麼打算嗎？”
    “什麼打算啊？”白光錦十分懶散地回答爸爸的問話，“您指哪方麵啊？”
    白爸爸見女兒眼睛還盯著電視看，一副不上心的樣子，語氣就嚴肅了些，“光錦，你馬上就要走入社會了。對自己的前途就一點兒計劃都沒有？大學最後的這半年，你要怎麼過啊？”
    “您是問這個啊？”白光錦坐直了身子，往爸爸那邊靠了靠，倒是收回了黏在電視上的視線，不過語氣還是有點兒不太正經的樣子，“我心裏有打算。”
    白爸爸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法真生氣。
    沒辦法，光錦打小兒就在家裏備受寵愛，她畢竟是女孩子，又是最小的一個。這也就導致了某些方麵，女兒其實還是很大小姐，誰也不怵，老爸也一樣。
    “那你說說，你打算怎麼辦？”
    在一旁織毛衣的白媽媽聽見父女倆的話題，也停了下來，幫著丈夫追問女兒：“光錦，別老沒個正形，你爸問你話就好好說。”
    白光錦歎口氣，正正經經地說：“媽，我哪兒沒正形啦。最後一個學期，也沒什麼好上的，就是拿個畢業證而已。我出去找工作，先找家單位實習。”
    白爸爸想了想，拿出一家之主的氣派來，問白光錦：“光錦，你學中文的，工作不太好找啊。要不要家裏幫你找點關係？我有幾個老戰友手裏都還有點權，要不看能不能把你弄進好一點兒的單位？”
    “爸，您能不能別那麼腐敗啊。”白光錦歎口氣，湊到爸爸的身邊，挽住白爸爸的手臂，笑著說，“您姑娘我雖然沒什麼大出息，可是找份混吃混喝的工作還是不成問題的。我要這點兒本事都沒有，在社會上還怎麼混呢，是吧。”
    白興磊在一旁聽著，見妹妹嬉皮笑臉地貧嘴，搖搖頭說：“光錦，怎麼跟爸說話呢！家裏也是為你考慮，想讓你走得順點兒。”
    白爸爸無奈地歎氣，語氣卻還是很溫和：“光錦，爸爸也就是一說，什麼‘腐敗’啊，你這丫頭，還是學中文的呢，亂用詞。”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白光錦見兩人都開始對自己說教，馬上討饒，“我這不是玩笑話麼，爸你怎麼跟哥都當真了呢！”
    眼看著這三張臉上都是溫和但正經的表情，顯然一致覺得這個前途問題很重要，白光錦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貧嘴了，“爸，真不用了。我之前已經都聯係好了，一個師姐介紹的少女雜誌社，做試用編輯，看看稿子，寫寫文章什麼的，挺好的。如果做得好的話，留下來不成問題。雖然開始半年工資很低，但轉正後待遇也還行，起碼養活我自己是夠了。”
    “哪裏的雜誌社啊？”白媽媽趕緊問了一句。
    白光錦笑笑說：“不遠，就在江城啊，我們流沙鎮的市區，班車來回也就四十分鍾而已，離家挺近的。”
    “江城啊，那挺好的。”白家夫妻一起笑笑。
    知道女兒一向獨立，做事有分寸也有主見，白爸爸聽她說得挺靠譜的，也就放心了：“那就好，女孩子在這種雜誌社工作也挺好，輕輕鬆鬆的，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不過以後嫁個好男人就行了。”
    白光錦無語：“爸，您扯得也太遠了吧，我們在說工作的問題誒。”
    但顯然二老對這個問題也很有興趣。
    白媽媽馬上跟上，臉上的笑容充滿某種神采，看得白光錦有種不好的預感：“光錦啊，你爸說的對。女孩子也不求什麼大富大貴，踏踏實實過好日子就行了。說到這個，你也跟我們說說，你男朋友有沒有著落啊？”
    “媽，你也太著急了吧，我才出學誒，沒男朋友呢。”白光錦眼皮子跳了一下，企圖渾水摸魚，分散火力，轉移話題，“我要結婚起碼也得再等個三兩年，男朋友的事不急。你們不是不讚成我大學裏談的那個男朋友嗎？說起個人大事，怎麼著也得先緊著我哥上啊，爸你說是不是？”
    這話一出，輪到白興磊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丫頭，真不厚道！
    “你大學談的那個男生絕對不行啊，家在農村，還是剛畢業的，這也沒什麼，咱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可他是外省的，那麼遠，怎麼也不能嫁啊。”一提起女兒大學時的戀情，白媽媽立即開始給女兒洗腦了，“光錦我跟你說，你現在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太遠啊，爸媽絕不同意你嫁到外省去！”
    “你媽說的對，找個附近的最好，咱們也知根知底。”白爸爸也附和說，“以後結婚了，走親戚什麼的也方便。”
    白光錦心中暗歎，想到父母說決不能嫁的林誌南，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知道這段感情堅持下去有點難。不過她向來擅長控製自己的情緒，心裏不痛快，臉上也沒露出半分，隻是嘻嘻一笑，繼續分散父母的注意力：“爸，媽，你們別老操心我啊，我哥才是重點關注對象吧。”
    她斜睨了一眼哥哥，似笑非笑地說：“我哥都畢業兩三年了，工作也挺穩定的，你們應該操心他的終身大事才對啊。”
    白興磊暗暗腹誹：“白光錦，你夠不講義氣的！自己哥哥都敢出賣啊。”
    果然父母心有靈犀地一起望過來，虎視眈眈。
    “興磊，你妹妹說的是啊。你也不小了，這事兒也上上心。你看三舅家的表哥，兒子都兩歲了，你還單著，這可不行。”白爸爸首先發動火力。
    白媽媽夫唱婦隨地接口：“你爸說的對，你也二十六了，抓緊著點兒啊。前幾天我去你舅舅家吃飯，你小舅媽說她們娘家那邊有個姑娘，也是大學畢業的，現在當老師，教高中的，還沒男朋友呢。你小舅媽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見見，那姑娘長得不錯，人也挺好的。”
    “媽，不用這麼著急吧。”白興磊狠狠白了妹妹一眼，奈何這丫頭水火不侵，一臉悠然，他也隻能賠笑臉先應付爸媽，“二嬸不是前段時間也介紹了一個嗎？您這一起三個四個的，我怎麼看的過來。再說了，您幹嗎非要我相親呐，我自己談談不行嗎？”
    白媽媽冷笑一聲，當家主母氣勢盡出：“你自己倒是帶個人回來我看看，幾年了也沒看見一個姑娘影子，還不如相親靠譜呢。”
    白興磊無語，白光錦拍著沙發偷笑，招來哥哥華麗麗的白眼一枚。
    “這個……”白興磊幹笑兩聲，“感情的事也要看緣分呐，總不能拉個姑娘就隨便結婚了吧。沒碰上合適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白媽媽立即反駁：“那是沒碰上合適的嗎？分明是你自己眼光太高了，什麼姑娘都看不上。”
    精明的主母餘光瞥見女兒在一旁暗笑，一眼掃過去，總結說：“光錦你還真別笑話你哥，你們兄妹倆一個德行，眼界高到南天門去了。”
    白光錦一臉無辜地看向爸爸：“爸你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是躺著也能中槍啊。媽這殺傷力也忒大了點兒啊。”
    “你媽又沒說錯，你倆難道不是這樣。”白爸爸一臉淡定地觀看妻子大人教訓這倆孩子，偷著樂。末了又加了一句：“這點兒隨我，眼界高點兒沒事！”
    白媽媽一眼瞪過去：“怎麼跟孩子說話呢你！”
    白光錦頓時笑倒在父親身上，樂不可支，白興磊也忍不住笑起來。
    笑笑鬧鬧半天，白家夫妻倆也累了，留下一雙兒女坐在客廳看電視，自顧自睡覺去了，懶得理他們。
    等父母回臥室了，白興磊才斜睨一眼妹妹：“光錦，你不老實啊。”
    白光錦諂媚地看過去，笑眯眯地問：“哥你這話說的奇怪，妹子我怎麼不老實啦？誹謗可是犯法的。”
    “去！你個半吊子跟我講法。”白興磊一臉鄙視，隨即露出玩味的表情來，“就前幾天你們高中同學聚會，你跟那個男同學，叫展鋒和的那個，挺曖昧的啊。你剛剛還跟爸媽說你沒男朋友，還不急？”
    白光錦伸手一撩亂了的長發，語調散漫：“鋒和啊……”
    正等著她的後續呢，白光錦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悠悠說了一句：“佛曰，不可說啊不可說。”
    白興磊頓時氣結。
    “那是不是你現任男朋友啊？”涉及到妹妹的終身大事，白興磊頗有興趣地追問，“我看那天你倆挺親密的，談了多久啦？跟哥說說啊。”
    白光錦笑笑說：“我跟鋒和還挺複雜的，高中就是同桌。鋒和這人脾氣好，成績也好，不是我這種貪玩的學生。不過神奇的是，我倆一直都挺要好的，大學也隻隔了一條街，總在一起玩兒，算是挺親密的。青梅竹馬啊兩小無猜，然後就是這樣啦。”
    “哪樣啊？”白興磊馬上問。
    白光錦從沙發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衝哥哥燦爛一笑：“佛曰，不可說啊不可說！”
    “白光錦，不得不說你真不厚道。”白興磊無語凝噎。
    白光錦喝了口水，扔下抱枕，聳了聳肩：“說真的，哥你別想多了，我們是非常要好，算是知己，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放心吧。”
    “那倒是挺可惜的，”白興磊若有所思地說，“我看那人挺不錯的，良配啊。”
    白光錦一笑：“看來你對我們家鋒和印象還不錯呀，不然考慮一下，我好心一回，把他配給你啊。”
    “光錦，你腐到家裏來了。”白興磊也站起來關上電視，準備睡覺。他不易察覺地皺了眉，隨口教訓說，“幸好爸媽不再這裏。不過你連你藍顏知己也腐？”
    白光錦收斂了玩笑的神色，語調變的沉靜正經起來：“哥，你要相信我資深腐女的節操啊。我是個地道的腐女，喜歡耽美，但僅限小說影視作品，原則上不YY真人的，剛剛不過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你別在意。”
    “光錦我問你一個問題，”白興磊微微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才看向妹妹，“如果你身邊有朋友或者熟人真同了，你什麼反應？”
    白光錦有些驚訝，沒想到哥哥會問這個問題：“哥，你不是一直教訓我少看點耽美麼，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白興磊不動聲色地一笑：“我是怕你耽美小說看多了，智商下降，影響你的生活和判斷力。”
    “怎麼可能！”白光錦笑笑，還是頗為哥哥關心自己的精神生活而有點感動，仔細想了想他的問題，白光錦才認真說：“我朋友要是真同了，我肯定是不會反對和歧視的，畢竟真愛無關性別。不過——”
    白興磊有些不解地接道：“不過什麼？”
    “不過如果你要是同了，我大概會很傷心。”白光錦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不再那麼嬉皮笑臉了，“我搞不好會想辦法把你掰直了。”
    白興磊目光一閃，卻是溫和笑笑：“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不過還是要問問，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我親哥啊。”白光錦悠悠地說，“你是我親哥，你要是同了，日子鐵定不會太好過，至少絕沒有不同好，我不忍心。”
    麵對妹妹難得的沉靜正經，白興磊忽然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目光十分溫和：“去睡覺吧，這麼晚了，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嗎。”
    “哦，是啊。”白光錦趕緊收拾好茶幾上雜亂的雜誌，拖著拖鞋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等看見妹妹關上房門，白興磊才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沒有因為妹妹是個資深腐女就坦承自己同性戀的取向，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啊。
    白興磊頓覺前途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