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靜了，睡不著的人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多，兩個。她們隱在樹林深處，秘密謀劃一個個陰謀。
    “蘇姑娘深夜來訪，該見的也見了，還是早早回去吧。大婚在即，免得招人說閑話。”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我隻想知道，蕭老夫人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姑娘如此聰明，為何不猜一猜呢？”
    話音落，蘇灼將手指捏著的銀針飛向樹枝上站得最高的一隻鳥。黑暗中，隻有墜落的聲音，兩個人影都沉默著。
    許久，一個身影離開了，一步一步，她走得平穩，隻是腳上多了些仇恨，碾碎了腳下的枯葉。這一切，蘇灼看在眼裏，心裏生出憐憫，終究猜不出她有多恨金殿上的那個男人。如今她是雇主，自己是殺手，作為一個殺手，該聾時聾，該啞時啞。做殺手，是為還恩情。當日那碗紅色的湯隻是一碗可以改變嗓音的藥。可是至於為什麼會和太子扯上關係，她自己也說不清。
    隻是真相很快會浮出水麵，蘇灼有預感。
    蘇灼望著麵前朱紅的大門，門頭兩邊掛著的兩個紅燈籠，在風裏一晃一晃，這是穆沉為她準備的家，可是她不想進去。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街的南邊走去。
    蘇灼轉身時，身後的門吱的一聲響了，黑暗中看不清門裏的人的臉色。
    “回來了。”一個溫暖的聲音，讓蘇灼到嘴邊的倔強咽了回去。
    “出去走走吧。”
    穆沉不說話，跟在蘇灼身後，從後麵看著她。瘦弱的身形，長長的頭發用紅色的絲帶束起，簡單幹淨，身上水藍色的長裙外披著紫貂披風。那樣子讓人看了心疼。
    “焰兒。”穆沉叫住了蘇灼，接著說，“別回頭。”他從後麵抱住蘇灼。
    “還冷嗎？”
    蘇灼搖搖頭，將頭貼著他的臉蹭了蹭。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
    穆沉不等她說完，一把扳過她的身子，四目相對。
    “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願。”
    不知是穆沉一眼深情，還是他的話打動了蘇灼。眼淚就掉了下來，被穆沉吻去。
    “皇兄好興致。”明明空蕩蕩的大街，不知何時多了個看戲的。
    “三弟，這麼晚了還不回府，明天宇王府的菜裏可又放不得醋了。”穆沉依然溫柔地笑著。
    “民女蘇焰拜見王爺。”蘇灼不再哭，兩隻胳膊依然被穆沉鉗住，穆沉還用眼神告訴她，別亂動。
    “不敢當，更深露重，改日再去看望皇兄皇嫂，告辭。”穆宇收回了他的玩世不恭。麵前正哭得梨花帶雨卻依然堅強的女子讓他不忍玩笑，而且，惹了她，穆沉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幾天前就收到消息，太子要娶一個民間女子為妃，便知穆沉對她不一般。
    蘇灼望著穆宇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心裏一陣酸楚。臉輕輕貼在穆沉胸前：“這條路，你會陪我走下去嗎？”
    “會。”穆沉堅定的聲音響在蘇灼頭頂，蘇灼知道他誤會了。
    她要走的不是眼前的路，而是複仇之路。
    人算不如天算，禦賜的婚期，天卻不給麵子。
    蘇灼與穆沉在傾盆的大雨裏成親了，大雨澆不滅朝臣道賀的熱情，不論紅事白事都是他們獲得自己所需消息的好日子。
    蘇灼不喜應酬，穆沉也不顧規矩，草草打發了眾人，拉著蘇灼穿過前廳，繞過一條條長長的回廊。
    “皇兄，沒人在側，害怕被人搶了去嗎？”穆宇從前麵的假山後出現，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
    蘇灼看得明白，便對穆沉說：“殿下有事先忙，臣妾告退。”
    看蘇灼要走，穆沉伸出手想留住她，略略抬高的手在穆宇的示意下放了下去，任她紅色的衣裙飄遠。
    蘇灼感覺到身後微微送來的風，隻輕輕一陣，掠動了她的心，腳步卻沒停。她越走越快，眼淚經不住晃動，一顆顆砸下，混著雨水。
    蘇灼需要安靜。
    穆沉呆坐在書房，手中的筆蘸了墨，遲遲落不下。穆宇帶來的消息，對他來說不知是喜是憂。聽著外麵摻雜著雨水的熱鬧，仿佛今日成親的不是自己。
    穆宇說，皇位是你的，但是有條件。
    穆沉默默念著父皇提出的條件，根本就是命令，殺袁淺，五年前都沒得手，五年後還要故技重施，他怎麼會上當。
    穆沉陷入了那場回憶。
    皇城外北方有一個國家，全國居民分散居住，由此得名支離。五年前，支離遭周邊不滅部落侵襲，抵抗無力。支離女王魏央派使臣送上支離珍寶，請求援助，已保國家安寧。
    繁和二十年五月，太子穆沉與淩王袁淺奉命領兵援助支離。
    皇城與支離路途不遠，卻多高山險峻。似乎是天要亡支離，援兵在半路被暴雨阻隔，進退兩難。暴雨下了半個多月，將士們得不到充足的食物和藥品，一部分因瘟疫而死。
    到了支離，三萬援兵隻剩一萬，他們駐紮在城郊的空地上。
    魏央女王見援兵到來，設宴款待。歡聲笑語，響徹夜空，災難到來前總是要快樂一番的。
    聽著杯盞碰撞聲，穆沉心中默數著：“一、二、三。”眼看著手端酒杯的人一個個倒下，包括袁淺。父王交代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七月的早上，東方的天升起一團火，與身後的炙熱連成一片。
    穆沉閉上眼聽著身後嗶嗶剝剝的聲音，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這一場支離之戰，隻有兩個目的，滅支離，殺袁淺。哪怕要犧牲掉三萬忠心耿耿的善良的將士。
    穆沉搖搖頭，想要忘掉這一段記憶，盡管袁淺依然活著，可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將這一段調查出來，威脅到整個王室。
    雨聲淒淒，擾人心亂。穆沉如此，蘇灼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