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單純的認為，我們可以忘記那個曾經給過我們刻骨銘心的那個人。可是當某一天，隻是看到一件衣衫，聽到一句話，心裏便再次死灰複燃。接下來，就隻剩下我們淚流滿麵。】
    夜很安靜。聽得到輕箏的啜泣聲。月光還是清清冷冷的，人世間的哀愁從來與它無關。
    “我愛他。”
    “我大概猜得到。”
    輕箏背對著長安，淚如雨下。
    長安不知道該不該去安慰這個女子受傷的靈魂。她愛的如此執著，即便是死去了，都不能甘心離去。但那又怎樣，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她已經失去了在這個世界逗留的資格。她的這具隻憑借黑玉才得以維係的人類的姿態，給不了她靈魂的安息。
    長安沒有停下右手，他果斷的將黑玉拿在手心裏，黑玉冰冷的觸感，令他清醒萬分。
    “忍著點，可能會很痛。”
    這已經是長安最直白也是最真誠的不忍了。輕箏站在原地，無怨無悔。
    “也許您是對的。死去的人怎麼能留得住心愛之人。”
    那一刻，長安頓悟了。原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不是輕箏身體裏的黑玉，而是應該讓這個女子得到真正的安寧。他停下了正在不斷剝離黑玉的右手。那隻手什麼都沒有拿，就從輕箏的背部滑了出來。
    “你留不住他，不是因為你的死亡。而是另有原因。你想要知道嗎？”
    長安的衣襟上的孔雀翎裝飾，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高傲不可一世的孔雀，生命裏的每一次開屏，還不是為了尋得心靈的夥伴？人亦是如此。不讓輕箏徹底地想明白一些事情，長安總覺得不合適。
    “您是什麼意思？”
    “輕箏，難道你都不曾發現，你的心已經腐爛了嗎？而讓你腐爛的，正是你所謂的愛。”
    長安的言語是不近人情的。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戳破你的心髒，讓你無處躲藏。
    “不，不。我的愛有多真實，我自己知道。我怎麼會因為我的心意而腐爛呢。”
    或許是黑玉在體內作祟的緣故，看上去涵養極高，氣質非凡的女子，現下，正在急紅了眼的辯白。
    “我以為你能理解我，可是，你終究沒能夠理解我。我愛他，為了他，我不惜向傀儡師出賣記憶，來換取能夠讓他回心轉意的一出傀儡戲。因為，小的時候，他說過，他會一生都陪著我去看傀儡戲。”
    輕箏跌坐在地上，雙手抱頭，她捂著耳朵，害怕聽到長安那令人聽了就疼得鑽心的話。
    “我要讓他想起來，我們曾經是多麼相愛。我求你，把他留在我的世界裏，他的世界隻能有我一個女人。可是，你不幫我。你不幫我。早知道你不幫我，我就應該化作厲鬼，去把糾纏他的那個女人禍害死。”
    長安不忍再聽下去了。失了心智的輕箏令人厭惡到了極致。長安本可以不管不問，隻要把黑玉拿出來歸還給冥府陰曹，自己就算了事。惻隱之心還是令他改變了主意。
    走上前，掐起輕箏哭的梨花帶雨的麵龐，那雙靜若翦水的眸子，顯現出嘲諷與輕視。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你的。”
    “討厭？”
    “你是被迫害妄想症嗎？你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人類是最容易變心的動物。不要用你單方麵的執念再去禁錮別人了。你難道還沒有看夠嗎？這出傀儡戲就是你和你的丈夫。是你用你的疑心逼走了你的丈夫，你都看不到嗎？他有多痛苦。事到如今，你依舊是不思悔改，甚至是與妖魔定下契約，妄想借助傀儡師的力量控製你丈夫的意誌。你不是說，你好像總是忘記一些什麼嗎。我來告訴你，不是你忘記了，而是你把你的記憶轉接給了這兩個傀儡。所以你才會忘記。傀儡師不僅抽走了你和你丈夫的記憶，甚至是其餘的記憶，他都帶走了。這就是代價——和妖魔交易的代價。”
    輕箏的大眼睛裏不斷湧出了淚水。很顯然，她有些被嚇到了。
    長安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希望她能夠明白，要留住一個人，光靠手段和疑心，是完全錯誤的。輕箏所做的，早已超出了一個女人出於愛的理由而應該做的。輕箏的交易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妒意和占有欲，而趁機被傀儡師鑽了空檔。
    傀儡師，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計後果的危險妖怪。這一點，長安要怎麼說才能讓輕箏這個簡單的女人明白呢。
    “妖怪的世界，你明白多少？竟然會愚蠢到和妖怪交易！人與妖，你都不覺得你犯了多大的錯嗎？”
    傀儡師已經很給你麵子了，沒有直接把你的記憶全部抽幹。
    “是誰給你的黑玉。”
    長安坐在石階上，柔若絲絛的黑發在風中飄蕩。前額的絲絲縷縷明滅掩映，看不清，他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表情，嘲弄這個為情所擾的女人。
    “不知道。”
    輕箏這一次是真話。
    “是嗎？”
    長安淡淡一笑，沒再多問。算了，就算是輕箏不說，長安大致上也猜得出來。八九不離十了。
    輕箏絕望地問，“現在，你要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