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烏蓬，視線撞上船頭那溯光而立的修長身影，想說的話卻又盡數哽在喉中，發不出聲音來。
    “春色？”
    目光因為這聲低喚生生拐了個彎，春色有些茫然地看向倚蓬而立的李君濯，後者也皺著眉頭沉沉地看著她。
    醒來時第一眼看到李君濯，春色覺得自己彷佛是落進了另一場夢裏一樣，比那一直下墜著的夢境還要虛無。
    一千年了。
    她找尋了一千年，期盼了一千年，可是，一千年裏，每逢她累了倦了需要依靠時，第一時間出現在身邊的人，永遠都不是他。
    身後的人久久不出聲，靳玨轉過身來，闖進眼簾的便是那雙沐浴在璀璨熹光裏的璧人脈脈相望的模樣，心頭泛起細密的刺痛——靳玨啊靳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在期許什麼？
    手掩在唇邊作勢咳嗽了兩聲，頓時引起了春色的注意，捕捉到春色眼底為自己而燃起的那抹雀躍，靳玨在心裏苦笑，這樣便足夠了。
    至少她還會因為看到自己而欣喜，這樣，便足夠了。
    春色往前邁了幾步，在靳玨麵前站定。她比靳玨矮了大半頭，仰頭的動作讓她光滑的下顎與修長的脖頸勾畫出完美的弧線，沙啞的聲音似在歎息，“你果然在。”
    靳玨險些抑製不住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目光遊移間瞥見一臉陰鷙的李君濯，兀的，眉頭舒展，鬆開在身後緊緊攥著的手，泛涼的手指摩挲著春色的下巴，不經意地問道：“問竹走了？”
    “是啊，我才來長安幾日就把他折騰走了。”
    李君濯掀開簾子，烏蓬內空無一人，扭頭從背後看到春色的肩膀垮了下來，垂著頭站在靳玨麵前，好似依靠在靳玨懷裏一樣。心中怒氣翻湧，上前一步捉住春色的手腕把她往身邊，靳玨毫不退讓，伸手就要把春色往懷裏帶，奈何春色的手腕被李君濯扣得死死的，一時間三人以詭異的姿態僵持不下。
    拉扯間船身搖晃著，手腕上的痛楚讓春色低呼出聲。低呼聲讓兩個男人都蹙起了眉，靳玨心一軟放鬆了手上的力氣，春色整個人朝著李君濯懷裏栽過去被他抱了個滿懷。
    春色的一顆心隨著船兒搖晃著，身體卻被牢牢固定在李君濯的懷裏，腦袋貼在他胸口，耳畔盡是那鼓點一樣的心跳聲，自己那顆圖為擺設的心也應和般的亂了節奏。
    穩住身形的李君濯挑釁地看了靳玨一眼。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讓靳玨那寬大的衣袖鼓了起來，三千青絲隨風亂舞。
    天邊厚厚的雲翳緩緩移動著，一路碾壓著將靳玨身後那輪朗日慢慢吞噬了進去，天色頓時暗了下來，江麵上盡是風肆虐的呼嘯聲。
    春色從李君濯懷裏抬起頭，有些慌亂，“靳玨，快停下。”
    靳玨。
    原來這隻妖精叫靳玨。
    冰冷的笑在李君濯唇邊漾開，扣著春色腰身的手沒有因為春色的掙紮而有絲毫鬆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占有權一般，囂張的姿態仿若一把刀生生刺進靳玨的心裏去，“妖精是不是都和你跟白問竹一樣，隻會虛張聲勢。”
    怒氣，暴戾。
    鋪天蓋地。
    春色看見靳玨眼底生氣的血紅之色，想來是李君濯方才那番話徹底惹怒了他，心裏對李君濯有幾分惱怒，更多的卻是擔心。
    掙紮著擺脫了李君濯鉗製般的擁抱，春色咬咬牙伸手手臂以保護的姿態站在李君濯麵前。
    “靳玨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請你停下來。”
    肆虐的風因為這話溫柔了幾分。
    李君濯卻忽然哈哈大笑，不知在笑什麼，直笑上氣不接下氣挺不起腰來。
    “再笑，我就殺了你。”低沉喑啞的聲音讓春色都覺得顫栗，眼前兩眼泛紅的靳玨讓她覺得無比陌生，而身後大笑不止的李君濯又是那樣莫名其妙，心中權衡了良久，之後還是把怯生生的目光投向靳玨，軟軟央求道：“靳玨。”
    明明是一聲嬌軟的低嚀，聽在靳玨耳邊卻猶如石破天驚。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肆虐的風停息了下來，那遮蔽晴空的雲翳也似乎有驅散的勢頭，春色鬆了一口氣，下一刻被李君濯從背後抱住，絲毫不在意靳玨的在場，他咬了一下春色的耳垂，話語聲大到靳玨恰能聽見，“無論你如何肖想，春色，都是我的。”
    眼前一片殷紅，耳側連風聲都聽不到了。腦海裏盡是一聲蓋過一聲的嘶吼。
    殺了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