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的身子朝後掠了掠，慘白著一張臉警惕地看著來人。
    妖最怕的，自然是伏妖之人。要說這伏妖之人，又分兩種，一是茅山道士，二便是南山的和尚。
    巨蛟被禁錮了妖力，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翻騰著咆哮道：“你是什麼人，這是我們妖之間的事，不曾妨礙你們凡人半分，你別來多管閑事。”
    那和尚睜開了眼睛，眼神幹淨得好似容不下一絲塵埃，幽渺的聲音讓人生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來：“不論人妖，殘害生靈終究是不對的。”
    巨蛟冷哼一聲，“臭和尚莫與我說這些，隻要吞了這花妖的元丹，我便又可省去兩百年的修行，隻要我渡過天劫化身為龍，倒時我便不再是妖，你又奈我何。”
    那和尚搖了搖頭，“你從一開始便入了歧途，已再無可能坐化成仙。”
    “我不信！”巨蛟周身狂虐的妖氣讓夜色又深沉了幾分，隻是不管他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那和尚漫不經心時施下的禁忌。
    人世間，竟會有法力如此高深的凡人。
    春色咬咬唇，思忖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今日，多謝大師出手相救，小妖感激不盡……”
    “施主莫急道謝，貧僧尚有幾句話要說。”他淡淡地看了春色一眼，眸中一片空白，視線不知落在何方，但是春色卻覺得自己的魂魄在他的目光之下也無所遁形一樣。
    春色定定心神，才讓自己沒有落荒而逃。
    巨蛟一刻也沒有停止掙紮，和尚撚著念珠的動作加快了幾分，空中出現了絲絲金色的紋路，勾勒出古樸威嚴的形狀來。
    感受到這紋路中的威壓的巨蛟，眼裏的情緒不停地變幻，最後隻留下懼怕，“大師，我隻是一時糊塗，還請大師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日後，我都不會再找這個花妖的麻煩，也不會再去為難江岸上的漁民，還望大師慈悲為懷……”
    “你罪孽深重，倘若誠心悔過，貧僧便去了你這一身的修行，你可重新修煉，多行善事，方能消除你這一身的罪孽……”
    巨蛟打斷了和尚的話，“我修煉千年才化身為蛟，那樣痛苦的日子我決計不要再過一遍，上仙今日既然不肯放過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說完將他所有的妖氣凝在胸前彙聚成一個粲然的圓球，看上去竟是想放手一搏。
    春色又往後退了幾步，和尚腳下的扁舟又往前行駛了幾分，眉眼溫和，“施主自己留神。”
    那巨蛟對著春色吼道：“我們兩個一起對付他，你認為他除掉我之後會放過你嗎？人都是無情的。”
    春色眸光閃了閃，“我可不曾為害人間，你今日不論落得什麼下場，全是自作自受。”
    兩個人交上手，電光石火之間勝負已分。和尚的衣衫都沒有被風掀起半分，倒是那巨蛟發出一聲哀嚎，被狠狠地砸進了水裏，春色手微微顫抖了兩下，幸好她沒有選擇動手。
    和尚將念珠往手上一纏，閉著眼睛開始誦經，水底下想要逃竄的巨蛟被困住了身形，點點的銀光不斷地從它身上逸了出來，不是純淨的顏色，帶著斑駁的雜色，那是他的修行，斑駁的雜色意味著它在修行中犯下的罪孽。
    如今，多少的罪孽都伴著它千年來的修行消散了。
    最後一字經文從和尚口中念出之後，那有數丈長的巨蛟身形漸漸消減了下去，變成了不足一尺長的虺，緩緩地沉到江底去了。
    春色有些惆悵，他們妖，要修煉數百年才能勉強擁有一絲靈智，再修煉數百年才能化成人形，若想坐化成仙，那便又要過去數千年的漫長時光。如今，不過隻是瞬息之間，先前還是威風凜凜的巨蛟被打回了原形，若是沒有機緣造化，怕是再也無法化蛟了。
    “施主不必傷感，一切均是命中注定，這本該是他的應劫。”和尚像是看透了春色的想法一樣，出聲解釋道。
    春色苦笑著搖搖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和尚，“那麼，我的劫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