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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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就是漫長而炎熱的暑假時光。
要升上高中了,阿七終於覺得自個兒算是長大了,於是他這兩個月一天也沒閑著,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家老爸的身後,在他工作的廠裏做起了臨時工。他爸是在彩印廠工作的,工作環境特不好,空氣裏有油印藥水的味道。阿七看到老爸推拉著那個機器,雙臂一伸一收間肌肉繃得很緊,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上的青筋暴起,那一刻,他忽然心疼起來。
十六歲的阿七是個身高挺拔骨架寬廣的少年,不過由於長期學習而缺乏鍛煉的緣故,他身上其實沒有幾兩肉。所以當他興致衝衝地提議要幫父親幹活的時候,周爸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後立馬搖了搖頭,別看周爸平時對阿七挺嚴厲的,其實心裏還是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的。
“算了,回家看你書去,這活兒你幹不來。”周爸繼續著手裏的夥計,分心覷了他一眼。
也許他說的話生硬了一點兒,阿七抿著嘴,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冒出來,他說:“你做得來我為什麼做不來。”少年眼裏光芒萬丈,灼亮的光芒讓周爸愣了一下。
從某種意義上說,阿七是極其固執地,他推開周爸,學著他爸的動作依樣畫葫蘆。不過畢竟年紀小,才一個回合就有些吃力了,可是他死咬著牙不吭聲,愣是刻印了整整一遝的彩印紙。還別說,這父子倆的脾氣一個樣,都是牛脾氣,見兒子死扛著不妥協,做老子的也不去管他,心想著讓他吃一點苦也好,就隨他去了。
廠裏的活就屬這活最髒最累,很多人都幹不下去走了,於是剩下的機器也特別多,周爸見兒子幹的興起,他幹脆換一輛機器重新開始。因是比鄰的位置,周爸還顯擺地加快了手裏的動作,把兒子遠遠甩在了後頭。
也不知到底是憑著一股什麼勁兒,阿七還真就堅持了下去。頭兩天,他幹活幹的腰酸背疼,身上好幾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給他媽心疼的,每天都大魚大肉地供著他,還想盡辦法勸他別幹了。阿七不聽他媽的,依舊和他爸倔,於是周媽又開始勸她那口子,可周爸又不聽她的,結果是周媽兩邊都不管了,他們愛幹嘛幹嘛去。
十天過去了,阿七仍然沒有放棄,他爸有了鬆口地跡象,隻是拉不下那個麵子,於是依舊僵持著。
又一個十天過去了,阿七還是沒有放棄,他爸猶猶豫豫地想要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等到一個月都過了,周爸想開口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看著自家娃兒嫻熟的操作,他心裏暗暗欣慰,不過表情還是一臉的冰山。他現在再想把阿七遠遠甩在後頭已經有些吃力了,更多的時候,阿七和他的速度差不多,有時候還會領先他幾個。也許自己是老了吧,周爸有些心酸地想。
他生日的時候,兒子用自個兒掙的錢給他買了一個電動剃須刀,他收到後雖然麵無表情,但心裏可要樂開了花。老伴兒忙裏忙外地端上菜肴和冷菜,他就和兒子喝了幾杯小酒。他喜歡喝二鍋頭,又腥又辣從肚子底部往上竄,很是舒爽,可見兒子喝了一小口就咳嗽咳得麵臉通紅,他笑眯眯地又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喝酒你是外行。”
兒子不服氣了,指著他眼角的魚尾紋樂:“老爸,別笑啦,再笑皺紋又要冒出幾條了。”他一聽急忙板著臉一本正緊地說:“去你的,死小子,你老爸我這叫成熟,成熟你懂不?”
阿七將手捂著嘴巴嗬嗬直笑,氣得他一個鍋蓋下去,隻聽兒子哎呦一聲怪叫了起來,“爸,你下手好歹輕一點兒啊。”咦,他下手重了嗎,急急地湊過頭去瞧,卻見兒子一臉地賊笑,丫的,被騙啦。
要說暑假裏還有什麼事情鬧心,估計就屬那錄取通知書的事兒了,眼看兩個月都快過完了,咋通知書還沒下來啊,不會沒被錄取吧。照理說不會啊,他那分數上那所高中綽綽有餘了,可同學們早一個月之前就已經拿到了為啥他還沒有啊。用固定電話打給教務處去確定,等到確定了他的心才稍稍放下,而這一等就等到了開學的前三天。
那天拿著手裏姍姍來遲的錄取通知書,阿七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塵埃落地,對於自己的高中生活也有了一絲期待。阿七高中是要住宿的,於是周媽忙著帶他去商場買衣服和宿舍必須的生活用品,直到把行李包裝的滿滿的她才有了那麼一點兒成就感。
兩個月的暑假過去了,阿七長高長壯了,就這麼站著就能夠散發出一股成熟穩重的氣質,與以前的他大不一樣了。周媽看了很是感慨,兒子終於長大了,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她想著想著忽然想到冬天的衣服還沒買,正想帶兒子去買冬衣,卻被兒子阻止了。
阿七有點無奈地看著一直忙上忙下的老媽,歎息似地說:“媽,我是一個月回一次家,到時再帶也來得及。”一聽這話,周媽想想覺得有道理,也就放棄再去買衣的想法,她不圖別的,就想讓兒子穿的好些在別人麵前抬得起頭來。
本來打算在兒子去上學的那天去送他的,可是她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在兒子報名的前一天生病了,發燒發到39度,把周爸給急的,連夜把她送到醫院掛水去了。阿七挺獨立的,在叮囑周媽要好好休息後,他毅然拉起了大大的行李箱搭上鄰居家的拖拉機浩浩蕩蕩地去學校了。
學校並不陌生,初中和高中就隔離一堵牆,跟古代封閉式圍牆差不多,所以阿七從來就沒有機會去高中的教學樓一睹風采。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踏進去,他不能說不興奮的。
舉頭望去,周圍都是黑壓壓的人群,都排著窗口張望著,跟一隻隻采花的蜜蜂一樣嗡嗡嗡地叫著。阿七拎著個碩大的行李箱,一臉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群,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不過大多數都是不認識的,有些家長還扛著棉被困難地推擠著人群往裏麵走去。阿七有些羨慕也有些落寞,昨晚還信誓旦旦對父母說沒有問題的自己也得越發的可笑起來。
他承認,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黑壓壓的人群和鬧哄哄的叫喊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