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靛藍”裏，趙悠遊打開電腦，卻收到藍玉發來的一封短信，說他馬上趕回來處理這件事，趙悠遊連忙拿起手機，打過去果然已經是關機狀態。
    這沈靛藍到底和他什麼狀況，趙悠遊覺得自己簡直太無辜了。她現在隻是舍不得錫林，養了幾天，這隻聰明又饞嘴的狗狗早已經和她建立了感情。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披著一身橘色餘暉的雷克薩斯在她店門口停下，趙悠遊抬起頭，看著趙子閑走進來。
    “你也不打電話給我。”他俯下身對著她的臉，深邃的眼眸裏帶著隱約怒意和一點點……抱歉？
    趙悠遊往圈椅裏縮了縮，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
    “今天我很忙，接到家琪電話的時候正在開會，開完會就過來了。你的狗找到了嗎？”趙子閑直起身來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錫林。
    他低下頭看著默不作聲的趙悠遊，那一絲自覺被忽視的怒意也消失了，以前趙悠遊對他態度是冷是熱都好，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沒有活力的樣子，蔫蔫的，讓他心裏產生一種就像看到他的發財樹要枯萎的糾結。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藍玉嗎？要不是他，趙悠遊怎麼買這家店，怎麼會養一條丟失的狗！
    “一條狗而已，明天我買一條給你，喜歡什麼品種你盡管說。”趙子閑說道。
    趙悠遊半晌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我餓了。”
    她是真的餓得沒力氣和趙子閑這個妖孽爭論，從早到現在，她就吃了一點南瓜粥和麵包，又出去走了一大圈，雖說現在身體素質好，但吃飯還是少不了啊。
    趙子閑掃了一眼小圓桌上剩餘的半個麵包和一個整的西瓜，二話不說就把她從椅子裏拽起來，連拖帶拎地把她塞進雷克薩斯後座，把她的鑰匙和包包拿了鎖了門，也不說去哪裏，飛快地發動了汽車。
    趙悠遊靜靜地靠在車窗上，沒有問趙子閑這是去哪，車回路轉，停在了一家極富古代氣息的會所麵前。
    趙子閑把她提下車，車鑰匙丟給門口一個穿著短褂的服務生，很是氣勢地往裏麵走，迎麵絲竹之聲悅耳，不時有古裝侍女打扮的女侍從旁邊走過，輕紗畫棟，古香古色的裝飾，給人的感覺就像穿越到了幾百年前。
    他一路進到最裏麵的一個小包廂，推門進去，裏麵燃著淡淡的香，趙子閑把趙悠遊按在座席軟榻上，搖了搖掛在珠簾上的鈴，立即有女侍進來添茶。
    趙子閑搖搖手說道：“先上一道甜羹，要快！”
    女侍馬上退下去，才不過兩分鍾，就立即端上來一碗紅豆蜜棗羹，拿描龍繪鳳的漆盤托著，薄胎白玉瓷碗盛著，外加一柄精致的白瓷小匙送到趙悠遊麵前。
    趙悠遊不客氣，端起來就吃，隻覺得香糯潤口，竟然不輸於她早上南瓜粥的美味。
    這才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地方，趙悠遊不懂古董，自然看不出這牆上宋朝的字畫和明朝的家具，隻覺得一看就價值不菲，包廂的一側是可以推開的花窗，直接能看到室外，雖然窗戶是開著的，室內卻暖意融融一如春天，室外的燈籠照著亭台樓閣，趙悠遊隻看到一片淺薄的綠盈盈的光霧在花木間流淌，間有螢火蟲般的翠綠閃爍。
    趙悠遊心裏驚詫，這竟然是個和洞天福地極為相似的地方！難怪她一踏進這個會所就覺得舒暢了許多，她突然對會所的主人起了好奇之心。
    “感覺怎麼樣？有力氣了？”趙子閑斜靠在對麵的軟榻上喝茶，眼裏滿是促狹的笑意。
    “哼。”趙悠遊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才不要你買什麼狗，我隻要錫林回來就好。”
    “萬一找不回來呢？”趙子閑不依不饒地問道。
    趙悠遊狠狠咬了一下小匙：“你不要亂說話！”
    趙子閑如水的桃花眼輕輕眯起，正要講話，包廂的門上輕輕叩了三聲，門被推開，一個身穿雪青色繡白梅花長袍的古裝男子托著一個漆盤進來了。
    這人有著一頭漆黑如鴉翼的長發，如墨的眉眼，隨著他進入包廂，隻覺得一切都如雪水浸潤過的純淨，他看向兩人的眼眸澄淨而明亮，不含一絲雜質。
    “喲，今天竟然是靈霄親自端菜，我麵子可真大。”趙子閑笑著說道。
    這名被稱為靈霄的男子點點頭，在桌上擺開一溜四道小菜，分別用紅白黑黃四色碟子裝著，份量不多極為精致，他沒有多看趙子閑，把漆盤放在一邊後坐到趙子閑的身側，看著趙悠遊。
    薄薄的嘴唇微啟，卻是如冰水般清冷的聲音：“聽說子閑兄帶了位姑娘來，第一次，靈霄自然要來見一見。這位姑娘，就是救治好家姐遺物的貴人吧？”
    趙悠遊驚訝地薛大了嘴，這清冷的男人竟然是……她複雜地盯著趙子閑和靈霄，腦袋裏暫時拋開了“靛藍”的事情，倒是想到周玫和她說的那件事上去了。
    靈霄口中的家姐，應該就是周玫口中所說的靈雲，趙悠遊被趙子閑帶去救發財樹參加發布會的那天，就是周玫一個纏綿悱的狗血故事，才讓趙悠遊對趙子閑心生惻隱，答應陪他出席那個該死的發布會，還遇到了劈腿的前男友薛旭。
    據說靈雲和趙子閑是一對偶遇一見鍾情的情侶，更是趙子閑年少時候的初戀，但沒想到靈雲雙生弟弟也因為雙生子之間的心靈感應，竟然慢慢喜歡上了同樣身為男人的趙子閑。靈雲在弟弟和戀人之間痛苦糾結，最後因為一次意外死亡，隻留下一棵視若珍寶的發財樹給趙子閑。
    從此趙子閑在外行為變得越來越輕佻，最終被趙家高壓嚴管，他內心把對靈雲的愛都轉移到了發財樹身上，就產生了趙悠遊所認為的發財樹怪癖，而靈雲弟弟認為靈雲的死亡就是他和趙子閑的責任，遁入了空門。
    趙悠遊拿小匙指著靈霄問道：“你姐姐就是靈雲！？”
    這話一落，趙子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而靈霄清清冷冷地點了點頭。
    看著靈霄純淨清澈的眼睛，趙悠遊覺得，自己大概、應該、絕對是被周玫給騙了。
    靈雲這個名字，猶如一滴墨汁滴進了一杯純淨水，將室內的氣氛變得詭譎起來。
    趙子閑雙手握緊又鬆開，心底的秘密被揭穿的尷尬羞怒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他俊美的臉上，但他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情緒，低聲說了句對不起，站起來推開身後的一扇隱秘小門，站到庭院裏去了。
    “趙子……”趙悠遊剛想叫住他，靈霄抬起一隻手示意她不必理會，趙悠遊咬咬唇，掙紮地說道，“可是他……”
    “沒事，他一會兒就好了。良辰美景，他怎麼舍得丟下美人獨自望月呢。來，試試我親手做的小菜，這是子閑兄最喜歡的。”靈霄輕鬆地說道。
    趙悠遊縱然有百般為難，麵對氣質如謫仙一般的靈霄，也隻有按捺下來，輕輕夾起一筷子紅莓釀白白菜絲放進嘴裏，清爽脆嫩的口感溢滿了整個口腔，似乎比她純粹用洞天福地裏的白菜刨的絲更爽口。
    “怎麼樣？”靈霄清澈的目光看著她。
    “嗯，很好吃，”趙悠遊一邊放下筷子一邊誇獎，不由自主地朝庭院裏看過去，“我覺得，還是去叫下他比較好吧。”
    靈霄拂了拂寬大的袖子，說道：“你在憐憫他。”
    趙悠遊搖搖頭，她不喜歡憐憫這個詞。
    “那你是……喜歡他？”靈霄看著連聲說不的趙悠遊，微微低下頭，說道，“你知道家姐，那你知道他和家姐之間的故事麼？”
    燈光忽地暗了一下，靈霄嘴角的笑容一隱即沒，他抬起頭，眼睛是清亮的。
    “罷了。家姐已經不在了，他的生活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可是你……”若有一天也不在了呢？就像靈雲那樣；或者，靈雲如果回來了……
    靈霄站起身來，沒有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他微微俯身致禮：“稍後會由侍女送上熱菜，靈霄先告退了。”
    趙悠遊愣愣地看著他飄逸地走出包廂，這算什麼，相親也沒這麼快結束吧。
    不管了，她手忙腳亂站起來，穿越那扇小門走到趙子閑身邊，仰起頭，她看到他沐浴在夜色燈光下的完美側臉，微微有些恍惚。
    “喂，趙子閑，你不吃飯嗎？”她沒話找話地說道。
    “是周姐告訴你的？”趙子閑沒看她，徑直了問道。
    趙悠遊挑了挑眉毛，說道：“怎麼，不能讓我知道嗎？你在生氣？”
    趙子閑突然哈哈一聲大笑，把趙悠遊嚇了一跳，他伸手把趙悠遊的頭發使勁揉了揉，桃花眉眼裏滿是揶揄。
    “我怎麼會生氣呢？你見過我生氣？”他曖昧地靠近趙悠遊，瞅著她的臉色從緊薛到釋然到憤怒，忍不住再次大笑起來。
    哦哦哦，都是她自己笨才想要去安慰這妖孽！
    靈霄說得對極了，完全不用管他！
    走廊轉角裏掩出一角雪青色衣袖，靈霄站在角落裏聽著庭院裏的笑聲，清冷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神情。靈雲不在了之後，趙子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可是這個女孩比當年的靈雲還要靈氣逼人，恐怕……靈霄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朵朵白梅隨身綻放。
    趙子閑和趙悠遊兩人重新在包廂裏坐定，趙子閑等她一一吃過四樣小菜，才向她介紹這家會所。
    原來就是就是BS區有名的“花月夜”，一切設計都出自靈雲和靈霄兩姐弟之手，靈雲五年前失蹤之後，就一直是靈霄一個人維持，靈雲和他的關係的確是初戀情人，靈霄則是他最好的朋友。
    輕佻的妖孽會有謫仙一般的朋友……趙悠遊心裏默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靈雲失蹤了五年，有時候我看你坐在那裏，感覺就像是她回來了一樣……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把你當成替代品，你和她完全不一樣，她是個美人，你看靈霄就知道。”趙子閑欠揍地說道。
    “真對不住，我沒有長一薛顛倒眾生的妖孽臉。”趙悠遊狠狠地咬著竹絲雞，心裏酸酸的，怎麼不是替代品，趙子閑這個詞選得真是一針見血，她的價值所在——替代品。
    趙子閑被她咯吱咯吱咬雞骨頭的聲音弄得渾身不自在，但見她恢複了精神，忍不住笑得很歡暢。
    “我怎麼聞到了酸味兒，”他拿手在鼻尖扇了扇，“你別想多了，我很欣賞你的，對於我來說，你可是一件無價之寶哪。”
    趙悠遊被一口雞湯嗆住，無價之寶，她？虧他這個厚臉皮的說得出來。
    “你也不必感動成這樣嘛，雖然我一向隻說實話。”趙子閑又回到初見時輕佻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拿了紙巾給趙悠遊擦臉，還順手勾勾她圓潤的小下巴。
    “趙子閑！”太過分啦，是可忍孰不可忍，趙悠遊齜了齜她凶相畢露的小虎牙。
    好不容易兩個人吃完飯，來得早，也已經是將近八點，女侍說靈霄已經吩咐不收他們飯錢，將他們一路送出門外。
    然而趙悠遊覺得每次和趙子閑出現在公眾場合就會犯太歲。
    就在“花月夜”門口，一個珠光寶氣的女子狠狠地抽了她麵前的男子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夜空裏，趙悠遊一個哆嗦，看過去愣住了，這一對冤家正是趾高氣揚的林霜霜和點頭哈腰的薛旭。
    “滾！叫你別纏著我了，看見你就心煩！”林霜霜嫌棄地看著薛旭，她想不通自己之前怎麼看上了這個沒有情趣的男人，沒情趣也就算了，還被她聽見他跟老家打電話，說是看上了她的錢！
    難怪他前女友打了他一巴掌就把他送給自己了！林霜霜恨得牙癢癢，根本不願意多看一眼，扭頭就往“花月夜”裏走。
    還沒走幾步她就被一隻手拽住，不耐煩地回頭，林霜霜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隻見薛旭紅腫的臉上滿是猙獰，衝著她就幾個耳光打下來。
    “救命啊！”林霜霜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
    薛旭怒吼道：“你喊啊，喊啊，你也敢打我，賤人！”
    趙悠遊目睹這一出醜陋的鬧劇，嘴角不由得抽搐，不用趙子閑提著她，自己快速往雷克薩斯那邊走去。
    林霜霜聽到腳步聲，奮力扭頭，隻見匆匆離開的趙悠遊，尖聲叫道：“薛旭，你有種去打那個女人啊！是她先甩了你！”
    薛旭手停了下來，複雜地看了一眼趙悠遊和趙子閑的方向，又看到“花月夜”門口的侍者都圍了過來，把林霜霜猛地往地上一丟，大踏步地走了。
    林霜霜坐在地上大哭，“花月夜”的侍者認得是林家大小姐，趕緊去招呼了人出來把她送回去。
    回到“靛藍”，趙悠遊站在招牌麵前，回頭對著雙手插兜懶洋洋靠在車門上的妖孽粲然一笑，喊道：“我想換店名！”
    趙子閑笑著遙遙做了個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