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依舊混亂的休息日①

    日上三竿，加厚布料的窗簾也擋不住陽光執意地入侵。床上的人沒有從睡夢中蘇醒跡象，隻是伸出白皙的胳膊，摟緊了身旁的人形抱枕。
    “啊——！碰！”
    也許睡得太過忘我，神梓揉揉摔得生疼的屁股。剛起來的臉泛著枕頭印，神梓按著酸脹的太陽穴。
    本來是懷著好好休息的心過著休假前的最後一天。結果被那什麼荒謬決心會搞得頭昏眼花。
    啊，臉肯定又要腫成包子那樣。
    “&RRRRR~”
    床頭乳白色的手機震動起來，神梓嘟起嘴。連個休息日都不放過。
    “喂——”
    極其不耐煩的拉長聲調，電話那頭的人仿佛有些停頓。
    “新人，別告訴我你才起來。”
    像是車平緩前進，道中央突然殺出一人。禍從口出，神梓一時間刹不住車。
    “對！就是剛起來！你……狄安！”
    可以聽見對方微微的歎氣，神梓恨不得立刻摔了手機。不用想象，對應畫麵一定是狄安冷峻的臉上不屑的表情。
    為什麼……總出糗啊……
    “愚蠢的新人，早上的時光是最有助於人們活躍神經，開展新的一天。”
    “……”
    “我在你家樓下，趕緊給我下來，千萬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地址一類的白癡問題。速度。”
    “啊？！喂，總編？！”
    神梓的大腦經過了短暫的故障後準確地選擇了當下的生存之道。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抓起鞋櫃上的帽子。
    那人說話仿佛下了咒一樣。如果是楚炅突然電話來襲，神梓可能就不會這麼火急火燎的衝出房門。算是一種緣分的天性，狄安說的每一個字，吐得每一個音，在神梓腦子裏就自動打上「重要」的烙印。
    『那是個擁有磁鐵般天然吸引力的人，值得追隨的人。』
    神梓三百本漫畫沒有白看，他很快找到了很適合自己感覺的句子。
    慌慌張張的跑下來，看見了燈杆旁傲人佇立的身影。又開始擔心自己現在的模樣近乎於邋遢，神梓的手又急著撫了撫因急迫帶著靜電的頭發。
    狄安一撇頭就看見口中的新人在身後扭扭捏捏的樣子，自然地勾勾嘴角。
    “等什麼？過來。”
    對方穿了件黑色風衣，包裹著挺拔的身軀更加修長。神梓站在他身邊，斜過臉瞄了一下狄安流暢的下顎曲線。
    “那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神梓忘了電話裏的警告，他覺得這問題放在這個情景很自然啊，也就不懂狄安嫌棄的表情是為什麼了。
    “我覺得你問我叫你幹什麼比這個問題更有技術含量。”
    氣候剛剛入春不久，空氣中還是流動著令人顫抖的冰涼因子。狄安的言語帶著他標誌性的低音，裹著淡淡的哈氣，在神梓眼裏氳開。
    神梓把頭埋得低了些。“可是你還沒告訴我……”
    近乎呢喃的叮嚀，語氣有點耐人尋味帶著撒嬌的尾音。
    狄安被他小孩子氣的舉動逗得有點不知所措，隻是大大呼吸著發涼的氧氣。
    “你是設計出身的，雖然沒有編輯經驗，但是認真對待的話，馬上可以步入正軌……”
    非要在這個放鬆的假日說這樣公式化的語言嗎？神梓開始覺得身旁人未免有些無聊透頂。
    “今天算是幫你的編輯事業鋪磚，過來。”
    掌心一熱，神梓回過神看著變綠的信號燈。
    視線不知落到哪裏好，最終還是注意了兩人緊握的雙手。
    “過個馬路而已……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明顯的生澀，神梓覺得本來就酸脹的腦袋更是昏昏暗暗。
    隻不過是牽個手而已……
    隻不過是過個馬路而已……
    隻不過是心跳得比平時快了而已……
    隻不過是……
    訕訕地抬起頭，正好對上狄安有點不解的純黑的眼睛。
    “又發愣？你該不會上班的時候都在發愣吧？”
    一邊聽著狄安一遍遍公式話的言語，三句不離編輯本行，一邊努力深呼吸。
    心平靜下後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很有居家氛圍的地方。
    日式擺設，地上是發著冷光的核桃木色地板。直接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枕頭加抱枕，印花、單色、棉布……幾乎各種類型一應俱全。和整體昏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所有光源的所在地——一整麵大大的落地窗。
    神梓往窗外望望，對麵的樓……正對麵的窗……窗台上晾的……
    ！！那是他的房間！！
    “我也是看了你的資料才知道我們原來隻隔了一條馬路。”
    狄安隨便坐在地上的一個抱枕當做坐墊，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神梓轉過身抽搐地笑笑，坐到了離狄安一米遠的地方。“嗬嗬……真…真巧啊。”
    狄安拖著坐墊一下子坐到神梓身邊。
    “離我這麼遠，我可不是那種在下屬眼裏可怕的人啊。”
    神梓尷尬的附和幾聲，隔著毛衣可以傳來對方的溫度。和牽手時的溫度一樣，這個人，體溫舒適的有種讓人不舍得的感覺。
    狄安把身子更加向對方靠去。神梓的眸很是清涼，像是荷葉上的露水一樣透徹。此時眼珠微微晃動，體現他的不自在，就像露水在碧綠荷盤上滾動。
    狄安在神梓沒有焦距的眼睛裏看到自己逐漸逼近的臉。
    “緊張什麼？我是來跟你談正事的，不會對你做什麼潛規則。”狄安其實在剛才兩人近距離接觸的時候，覺察到了自己的分心，掩蓋般的在邪魅的眼睛裏強蒙上玩笑的色彩。
    “哪有！我沒有想那些！”
    有些慌張的揮揮手，白皙的臉上因為解釋蒙上紅暈。
    狄安從茶幾底下拿出一摞白色的紙，拿起一本放在兩人中間。
    “這是這兩年主打作者的分鏡[①]複印稿。這本和最下麵兩本是我修改的樣本，你看看，然後試著把其他的都用藍色筆改一下。要知道修改的原因，周一就給我。”
    看著摞起來快夠到自己肩膀的分鏡稿，神梓心裏不知為何失落起來。
    這不還是為了工作？
    “哦……這樣我知道了，那我回家看吧，就……”
    推開門的聲音打斷了神梓的話，回頭竟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呆呆的看著他兩。
    精致的麵孔，微微冷傲的氣息。
    “藝染？”
    終究還是神梓驚著出聲，畫麵十分刺眼的是韓藝染手裏握著的鑰匙。
    啊……藝染有狄安的家門鑰匙……
    韓藝染琉璃般耀眼的眼眸在兩人之間看了幾回，又微微注意了一旁的白紙。
    “加班呢？正好我路過排擋給狄安買了盒飯，神梓也在的話，正好兩盒都給你們了。”
    韓藝染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淺笑一下，貼著神梓耳朵說：“他這個人遇到工作就是個瘋子，已經開始讓你學習修改分鏡的話，說明他很在意你哦。”
    神梓看著韓藝染冷冰冰的眼睛裏如波浪一樣暈開一層淡淡的柔和之感。心裏又涼了一截，他們的關係，很好啊……
    “那你沒關係嗎，午飯呢？”
    狄安站了起來，看向準備穿鞋走人的韓藝染。
    “啊，沒事，我要去找我侄子了。”
    “你侄子？你該不會打算……”狄安用手摸摸下巴，眯著眼睛看著一臉狡黠的韓藝染。
    韓藝染點點頭。“Bingo，我走了。”
    門哢上的聲音喚醒了某新人的出神。神梓站起來，抱起一摞分鏡稿。
    “這樣我也走了，會努力的。”
    打算禮貌點以表誠意微微鞠個躬，懷裏的紙卻險些散落出來。狄安眼疾手快扶住了神梓懷裏的東西，這姿勢給人一種親昵擁抱的錯覺。
    一股熱氣又衝上了神梓的腦袋，於是穿好鞋狼狽的跑了出來。
    狄安看著將被慣性帶上門，才突然想起什麼，追到門口。“喂！午飯怎麼辦？”
    回答他的是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大大回蕩的音色。
    “好奇怪啊……不管是他，還是我。”
    快速消失在樓道的身影，狄安看著沒有動用的電梯，探回了頭，悻悻地關上門。
    【注】[①]分鏡：也叫分格。漫畫分鏡是打草稿階段的重要工作，包括分配頁數，定製每頁內的格框劃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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