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隻是擔心你，隻是想看看你而已。”
    “你不怪我嗎？不怪我利用和你的結合來挑動戰爭嗎？”
    “不。”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背對著他使勁搖頭。“沒關係，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無條件的支持因為我們已經結婚了，我們是彼此的丈夫。”
    我感到身後麵元嘉一陣情動，始終會帶著一股黯然情緒的臉孔靜靜垂下來埋入我肩膀。“我愛你。”他歎息般詠歎，低沉的聲音像早晨水麵上淡漠的霧氣。“這麼多年，近千年的歲月，我一直活在對你的無邊的愛和懺悔裏。那些懺悔和那些愛一樣，支撐著我活到現在……”
    周圍風聲寂靜，我卻聽不見元嘉說了什麼。我知道他剛才說話了，我的肩膀感覺到他嘴唇輕輕的開合。可是我聽不見他說了什麼，整個聽覺的世界都是一片靜靜的空白。
    “元嘉，你剛剛說什麼？”我想回頭問他，可是依然被他攔住了回頭的動作。
    “別回頭。”他一手箍著我的肩膀，一邊用手掌輕輕捂住我的眼睛。“你想知道的一切，今晚之後我會告訴你，可是現在請你睡一覺，等你醒來，一切就都會結束了。那時候你會在柔軟的床上醒來，金色的陽光從窗台透進來，而我就一直守在身旁，我等你醒來……”
    “不！別這樣……”元嘉的聲音像一陣陣的催眠曲，我聽著他的聲音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滅頂而來，繼而疲倦的睡意傾軋，我漸漸支持不住要閉上眼。“元嘉，別這麼對我，我是你丈夫不是嗎？我們不是結婚了嗎？……我們不該共患難嗎？……”
    “我隻要你享受甘甜，痛苦的事情我不要你經受。”元嘉淡淡的聲音在最後飄進意識裏，矜持而霸道。我無從反抗，慢慢閉上眼，並且在他懷裏倒下去。
    “最後，告訴我是誰讓你出來的？在支持我的人當中，沒有厲害到這個地步的人。”我感覺我正沉入睡眠中，可是我的意識卻保持著三分的清醒。我閉著眼睛，想要回答元嘉的問題。
    然而我一種從心底裏發出來的、被支配的感覺突然湧上來了。我閉口不答，對元嘉的話置之不理。
    是小正太啊，難道他不是支持元嘉的嗎？又或者是他故意隱藏了實力……可如果他是站在元嘉這邊的，那麼他沒必要對元嘉保存實力……我腦子轟亂，想要對元嘉說出小正太的名字，可是我說不出口，就好像我的意識已經脫離了。但又不僅僅是脫離了那麼簡單，因為我分明感覺到我自己開口說話了。
    “是元明園……”
    “好，我知道了。現在好好睡吧，剩下的事情不要擔心，我會處理。”
    元嘉的聲音從頭上落下，繼而一陣風從腳下升起。
    元嘉帶著我在莊園的頂層落下，讓我躺在這個平靜的地方。於是我就在這一陣漫長卻十分短暫的睡眠中度過了那段驚心動魄的廝殺的戰場，在這個過程中，我不得安寧，在一片虛空中仿佛來到了世界的邊緣。
    我慢慢地向前找尋，找尋著一種我自己看不見的東西。我突然覺得，那就是我一直苦苦等待元嘉對我坦白和闡述的事情。
    那是一道充滿了白色的光的門扉，我走上前，忍不住輕輕推開了。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雪花填充了整個的視野。在那片荒無人煙般的世界裏，我突然看見了一千年前的元嘉。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突然來到這樣的莫名的世界裏？
    “看吧，這就是他一直對你隱瞞著、而你苦苦追尋的你和他的過去。好好看，不要錯過任何一點東西。”
    模糊裏有一道意識牽引著我向前，牽引著那一千年前的畫麵展現在我眼前。
    元嘉還是一個小小的孩子，烏黑的頭發柔軟地折射著光。他在雪地裏欣喜地張望，等著今天兄長們來臨時會帶給他的有趣的玩具。
    但是今天兄長們和他開了個玩笑，他沒能等到兄長們來，而是在茫茫的雪地裏迷失了。
    當年幼的元嘉在雪地中的一棵樹下昏倒時，一個青年人找到了他。
    看到這裏時我莫名地覺得熟悉，那是一種讓我驚恐的熟悉，似乎這樣的畫麵觸動了我對於前世的記憶。但是同時我又感到無比的驚恐，因為我知道那個青年是一個狩神士。那青年手臂上的強弩那麼強悍，上麵浸透了吸血鬼的血。
    青年將元嘉抱回了家，然後將他安置在溫暖的房間裏。
    年幼的吸血鬼對饑餓沒有抑製力，因此年幼的元嘉醒來時做了件對青年來說很過分的事情。
    “我救了你啊。”青年摸摸自己不斷流血的脖子，用帶著歎息和失望的聲音說。突然他頓了一下，眼神漸漸變得自嘲。“你不會告訴我，你是個‘貴族’吧？——”
    年幼的元嘉點了點頭，眼裏充滿恐懼。“我、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真的……”
    青年有點無奈，站起來隨便扯了一塊紗布來包住脖子上的傷口。“你已經喝過血了，現在走吧。”
    “那，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笑話，我是狩神士，我怎麼能跟一隻吸血鬼走。”
    “可是我現在已經是……是、是你的‘父親’……”
    青年突然冷漠地笑了一聲，手臂上的強弩哢嚓彈開正對準了元嘉。“我還沒喝過你的血呢，別亂認親戚。現在給我馬上走，不然我消滅你。”
    少年的元嘉一怔，稍微猶豫了一下後轉身逃進了外麵充滿風雪的世界裏。
    可是元嘉並沒有真的走，因為他已經預料到青年接下來將要麵對的不幸。
    青年被家族裏的長輩抓起來，綁上火刑的木架。因為青年已經不是人類了，他已經墮落的和吸血鬼差不多。
    在火焰騰騰而起的時候，少年的元嘉在暗處對天空施展了他無邊的幻術。元嘉是吸血鬼中少有的貴族中直係皇族，他有這樣的能力。傾盆大雨熄滅了青年身邊的火焰，而青年獲得了永遠流放的罪名。元嘉聽到青年的家人說，隻要能殺掉自己，那麼他就可以重新獲得家族的庇護和地位。在那個時代裏，沒有家族的庇護即是死。
    少年的元嘉努力了，他希望青年能夠融入自己的家族，這樣自己同樣可以給他提供庇護，然而青年如此固執，輕易地拒絕了。
    當看到這裏的時候我淚流滿麵，因為我已經知道接下來元嘉要做的事情。
    元嘉站在家族隊伍的中間對青年笑笑，說：“你殺了我家族裏那麼多的成員，現在我來替他們報仇了。”
    青年很受打擊，悲憤地對元嘉舉起了手上的弓弩。
    不！別那麼做……當青年手中的弩箭射出，我在心裏悲痛的哀號。因為我知道青年看到的都是假象，是元嘉的幻術。
    最後元嘉心髒中箭，年幼的身軀倒在蒼白的雪地上。青年麵對現實不知所措，怔然地在元嘉身邊站立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後青年的家族找來，他們對青年說：“你已經做到了，你可以回到家族中了。”……
    看完整個千年前的故事，我感到自己心裏空蕩蕩的一片。我不明白，怎麼可以有人這麼對待元嘉，而千年前的元嘉又為什麼要這麼傻？我不能理解，我不願意相信。
    “為什麼不能理解？為什麼不能相信？……難道你真的忘記了麼？”虛空裏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份譏笑和一份冷嘲。“故事的主角，一個是他，另一個就是你！”
    聽見這樣的回答，我並不意外，也並不慌張。因為在這個故事的最開始，那份熟悉感就已經讓我知道，我是必然存在於這個故事中的。我不逃避，我能承擔。
    “你到底是誰？”在虛空中，我向那個不斷引導著我找回過去的聲音發問。
    周圍沉默了一瞬，接著那聲音回答：“我不就是你麼？是一千年前射殺了元嘉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