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你又去哪？”韓蒼一手拿著賬本，正給韓至玄的出行準備銀兩，眼角好巧不巧瞟見一人拉著小辰貓著腰欲往外溜。
    “我去丹邑那，今晚不回來用膳了，不用等我了。”韓至玄見自己偷跑落空，於是便光明正大起來，道清了事情的始末。
    “怎麼又去顧大人那？”韓蒼放下了手中的筆，把賬本交到一旁的韓母手上。“我知道你和顧大人交情好，但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去一回吧，再者說你明天就要啟程了，就不能安分點麼？也不怕人家嫌你煩？”
    韓至玄兀自笑了起來，“他哪會嫌我煩？就這樣了爹，我先走了！”說著又拉上了在一旁杵著不動的韓辰。
    “顧……丹邑？”啪嗒一聲，賬本墜地的聲音，分分明明。
    韓至玄聞聲止步。
    韓母精致的臉上有些發白，眼神中是韓至玄從小到大都沒有見識過的慌張。
    “是顧丹邑嗎？丹邑……”韓母的嘴唇有些顫抖，連韓蒼都有些緊張起來了。
    “娘，怎麼了？你認識丹邑？”韓至玄疾步跑回去，握住自己母親發冷的雙手。
    韓母直直的盯著韓至玄，收回眼底的慌亂，急忙搖搖頭。“不，不認識，隻是想起了一個故人罷了。小玄，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
    韓至玄抱了抱身前的母親：“娘，我不會太晚的。”轉身，出門。
    韓母撿起了地上的賬本，歎了口氣，拂去了上麵的塵土。
    到了顧府門前，韓至玄在韓辰耳邊吩咐了幾句，兩人便分道揚鑣了。
    韓至玄還沒進後院的大門，就聽得裏麵唐賦爽朗的笑聲，正話著家長裏短，滔滔不絕地講。似是剛說完東邊張大爺家的事，這會兒又說起了南邊街坊間的趣聞。聽著他的聲音，心情也不免高漲了幾分。
    轉身進去的刹那，正巧張笛站起身來去掐唐賦的腮幫子，邊掐還邊滿含笑意地說：“賦兒，你就不能歇會兒麼，別老這麼絮絮叨叨的好不好？”
    唐賦紅著臉拍開他的爪子，繼續和身前的林紫菡有聲有色地說著。林紫菡雖麵帶微笑，但眼底的哀傷和落寞是躲不過韓至玄的火眼金睛的。見她老往自家丹邑身上瞄，心裏不免有些不舒服。
    “丹邑。”韓至玄整理了臉上的笑容，向院中的那人看去。
    顧丹邑聞聲，停住了手中的筆，抬頭看了眼來人，展眉一笑。“你來了。”
    韓至玄見他笑，於是把心中方才所有的不快都一掃而盡，幾步走到他身後，俯身把臉貼在他臉旁。“想我沒？”韓至玄的聲音細小，僅讓顧丹邑一人紅了臉。
    顧丹邑睨了他一眼，繼續寫自己的。
    韓至玄泄氣地坐到他一旁的椅子上，撐著頭認真地盯著他的側顏。
    白淨的臉，水色的唇，細長的眉，略微上揚的眼角，清秀！幾縷青絲垂下，襯著雪色的容顏，像極了一幅絕色的水墨。
    “丹邑，你就不能熱情點嗎？”韓至玄歎氣一般地說。
    “不好意思，顧某不會。”顧丹邑依舊寫著手中的字，沒有抬起頭來。
    一旁的林紫菡側頭看了韓至玄好幾眼，這些韓至玄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索性奪下顧丹邑手中的筆，把他的手牽起放在自己溫熱的掌中。“丹邑，寫什麼呢？也不陪陪你相公大人。”
    顧丹邑紅了臉，有些生氣地瞪著他。“瞎說什麼呢！快把筆還給我，還差一點就寫完了的。”
    韓至玄抓著他的手，疑惑地拿過桌上的紙，就見上麵是一整套的整治方案，治理的對象正是自己即將要去的靈州。韓至玄心中說不出的感動，輕輕地把筆擱在桌上，雙手摩挲著顧丹邑偏冷的肌膚。
    “丹邑，有你這份心就夠了，有了你我就無所可懼的了！”
    愛情，在他手掌間解凍，娟娟潺潺。
    “我哪裏是為你，你這次去靈州，關係到的可是千千萬萬受苦的百姓，這可不是兒戲！”顧丹邑掙紮著抽出自己的手，奈何韓至玄抓得太緊，一時都抽不出來了。
    “你就不能假裝哄哄我，也好讓我開心開心！”韓至玄可憐兮兮的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手牽得更緊了。
    “這個，我也不會。”顧丹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那你上次還順著我的意說喜歡我，你怎麼可能不會哄人呢！丹邑，再哄個來聽聽嘛！”韓至玄壓低了聲音，讓一直向這邊觀察的林紫菡也不好意思地別開了頭。
    “我那不是哄你，是真的。”顧丹邑神色平靜，望著韓至玄身後一株枯著的梅樹。
    韓至玄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聽到了丹邑這麼深情的告白。韓至玄一時覺得，此生在此刻已然是圓滿了，多年的追求，不就是讓一個自己愛的人也能愛自己嗎？這下什麼都有了，他才是最幸福的。
    趁著他發呆的當兒，顧丹邑拿起了桌上的筆，繼續寫著最後的幾句話。“一會兒留下來用飯麼？”
    韓至玄見他又寫了起來，也不再和那筆過不去了。“自然是留下的，我讓小辰張羅去了。”
    “也好，當作是一場餞別了，此經一別，便是五月後再見了。”顧丹邑收了筆，把桌上的紙折了三疊，伸手遞給了他。
    韓至玄悵然地看著他纖細的手，竟沒有伸手。
    “不要麼？嫌太貴重了？”顧丹邑見他這樣，不免輕聲笑了出來。
    聽到他的笑聲，韓至玄本能地抬頭，望著他清澈如許的雙眸，中比初見時多了幾抹柔情和戀意。清冷的眉間是自己今生沉淪的起點，亦是終點。
    質本潔來還潔去，不風流卻是最風流。
    韓至玄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紙，放在自己袖子中，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和肌膚，感受著筆墨間逸出的丹邑的溫情，想要千裏萬裏聽他的笑聲，一生靜好地看著他的容顏，分擔四季的喜怒哀樂，共享三世的清風明月。
    可是，明天的朝陽，迎來的會是我離別的身影。
    以及留下的，一地對你的眷戀。
    “韓至玄，天黑了，進屋吧。”顧丹邑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