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左右，那幫小孩子全被自家的老娘老子呼喝著叫回去了，就算是戀戀不舍的躲在我家門後麵的也被找到揪著耳朵惡狠狠地訓斥著提回去了。
    天上布滿了灰紅的雲霞，橙黃的夕陽消失在山尖，熱度慢慢散去，六月的晚風徐徐吹過。
    我布置完了那幾隻豬的晚餐後，站在豬圈外看到一群人從後山下來了，中間的兩個人抱著一件白布包裹的物什，像個木乃伊一樣，不用猜就能知道是路小妹了。
    一行人沉默著往路家走去，路家夫婦已經哭得聲音嘶啞，互相攙扶著擦著有些浮腫的臉頰，眼淚似乎一刻不停地流著，滴答滴答地落在濕潤的前襟，兩個人頭發衣服淩亂，麵色憔悴，看起來蒼老狼狽不堪。
    先前那兩個警察走在最後麵，手上拿著一些紙張和筆記本，矮一點的那個拿著手機在講話，皺著兩條眉毛手蹈足舞地嘰嘰咕咕，語速子彈似的飛快吐出來，帶著外地人的口音，聽不大清楚在說些什麼，應該是在和人報告情況進展。
    “……沒有完全清楚，不過還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自殺……哎哎哎、記得讓林業把帶回去的東西驗清楚……好好……知道了……”
    梁書伯在一旁邀請兩人回去吃飯，被拒絕了。
    “不用了大伯，我們回去還要收集資料，整理一下今天的案情”一臉平靜的高個警察溫和地說著，把手裏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走到警車前準備打開後車箱時，卻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
    我從豬圈柱子後麵伸出頭，小心翼翼地指指那車子說，“剛剛我在喂豬，沒注意到村裏的小孩動手動腳了，我等下給你們擦擦。”
    “哇塞！壞了沒有？！有沒有壞？！壞了我就完蛋了！隊長肯定會把我倒吊在門口睡一個晚上然後洗遍全局人的襪子嗷嗷嗷！！”矮個子警察一聽馬上蹦了起來，電話也不顧著聽了，一溜煙跑過去對著機車上上下下摸了起來，嘴上還不停哀怨地咕嚕咕嚕蹦出誰也聽不懂的方言，那張臉急得通紅通紅，嘴巴歪歪撅著，看起來像是個氣急了的小孩，可愛極了，天，這人有二十多了吧？怎麼我像看到了四嬸大兒子的小孫子？錯覺吧？
    “阿九你怎麼看的？不是叫你看好點嗎？村裏那幫兔崽子野猴子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壞了我們怎麼賠？哎！警察同誌，咱村子裏的小孩不懂事你們不要怪他們，有沒有那裏真壞了？我們幫忙拉去修一下……村裏的老頭子會修…”梁書伯急急忙忙地解釋道，手腳不知道放那裏，又不會看那車怎麼樣，一邊指責我一邊對著那輛車上下顧盼。
    我抽了抽嘴角，無語。那幫小孩子隻是調皮搗蛋了一下，這掛著警察兩字的鐵塊頭就是給他們敲他們也都不敢動一下，畢竟小時候自家老人給小孩講過的警察叔叔是專門抓壞蛋的故事還是有一定的震攝作用。再說了，村裏的老頭子會修的是自行車吧？
    “滴----！”一聲聲響，那穩重警察按了一下車上的什麼地方，車子應了一聲，“沒什麼事，隻是車身髒了，用水擦一下就好了，有沒有抹布？”那人抬起頭看著我問。
    我點了點頭，轉身往屋子裏走去，拿出平時抹桌子的爛布沾點水，自覺地把車子上的五指印一點點擦幹淨。旁邊那小警察聽後如釋重負地拍拍胸口，念念不忘地叨叨絮語：“嚇死老子了、嚇死老老子了……唉哎、哎、長官大人俺在聽呢、啥子東西呦~咳咳、不是、小的在聽著，哎哎……一會兒就回去了”說著拿著手機手忙腳亂地左右轉圈一邊對著手機裏的人諂媚地笑，梁書伯聽後也在一旁附和地訕笑。
    “你們要不要進來坐一下？”我邊擦邊問身旁的人，為免自己太過尷尬。
    說實話，身邊的警察身高實在高大，四肢發達修長，一身的製服襯得更加有壓迫感，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看著我的手，讓我如芒在背，手背像是被刺到般癢癢的，好想撓兩下。
    “好。”那人馬上就答應了，噎了我一下，咱說這話是客套話啊客套話，你那麼認真幹嘛？倒是梁書伯聽了馬上開始招呼道：“哎來來來，兩位同誌快進來坐坐吧！都忙了一天了，快進來喝杯茶歇歇！”
    然後很自在地帶著兩人進去招呼了，我慢慢扭頭看了一眼裏麵的人，然後用力抓了幾下擦布的手背，幾條紅痕馬上顯了出來。
    把車身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擦到肉眼看不到一絲泥渣灰塵後我才停下手，站起身扭扭肩膀。天邊最後一絲光芒收斂了，留下濃濃的黑幕。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