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我才慢吞吞地把蚊帳兩邊掛起來，起身伸了伸懶腰，依然渾身發酸，有氣無力的。
    “阿九！起來沒？快點去喂豬！”樓下四嬸的叫喚聲傳來，伴隨著鍋蓋碰撞的金屬聲音響起，預示著新的一天到來。
    “來了！等一下”我匆忙應了聲，抓起T恤三倆下套進去，把牛仔褲上的皮帶扣好，快步走到樓梯口，順著木梯爬下一樓。
    六月的早上微微涼，沉靜模糊的景色和昨晚的夢境有異曲同工的效果，一樣的詭異寂靜，讓人無語。
    豬欄裏的兩隻肉豬流著白色的口水沫子，哼哼唧唧地扒著木欄杆望著我手上的豬食料，哼哼直叫。一群就知道吃的蠢豬，我隨手拿起水瓢敲了一下那隻豬頭。
    “嗷！嘰！”
    四嬸是我在這個鄉村裏頭唯一一個親人，四叔已經去世，四叔的子女已經搬離這個小山村，留下不願離開故土的四嬸獨自守著那兩房泥屋和一個無人領養的孤兒。
    當然，那個孤兒自然就是我了。
    15年前的開春，我那年輕的父母為了擺脫在家裏吃山靠山的狀況，丟下5歲的我雙雙南下前往廣州繁華之地準備好好打拚一下，那輛鄉鎮裏的汽車剛剛開往鄉鎮的水庫路旁發生了故障，全車26個人包括司機全部翻車沉入了水庫中，等被人打撈上來時隻找了10多具屍體，其餘人全部失蹤。
    於是年幼的我一下子成了孤兒，家族裏的人唯恐連累自己，紛紛以家中困難等等借口拒絕領養了我，隻有仁慈善良的四嬸力排誹言把我收在身邊，艱難養大。
    隻是小時候四嬸一家同樣是勉強供養著我這一張嘴，對於學業自然就荒廢了。小學六年級學業結束後，四叔斷然拒絕了對我學業的資助，讓我在家裏幫忙務農，每日日出而做，日落而歸，整弄著那一畝三分地。直到今時，我在這個大山裏的小村莊渡過了人生的23年。
    六月的稻田像塊毛茸茸的綠毯，風一拂過去就像水紋似的蕩漾起伏，一波波來回迭送。我坐在離家不遠的小山頭上的鬆樹下，靠著樹根懶洋洋眯著眼睛小歇，空氣中洋溢著溫暖和安詳，連風都是似水的柔軟。
    村裏的八十幾戶人家零零散散坐落在四麵環山的山腳下，最大的一處河流就在村口旁邊，暗青色的水底，流動的水麵泛著粼粼波光。
    望著天空中翻卷的雲層，似乎安然得無一絲波動。這片天空太過安逸了，安逸得有些無趣。
    下午回去的時候路上碰見了村裏的一個老阿婆，人家都叫她做道婆。道婆年紀六旬，年輕時曾嫁過一家屠戶，後來屠戶看中了另外一個村裏的寡婦，一張紙斷絕了夫妻關係。道婆傷心欲絕，從此對婚姻再無期望，跟了一個據說是道士的老頭拜師學藝，學成後專門當起了辦理驅邪避穢的行當，也就是人家說的神婆。
    道婆神神叨叨地貼近我耳邊，壓低聲音輕聲道：“阿九，路德家的女兒你知道嗎？”一雙褐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的眼睛看著，那裏麵的神色太過濃重，讓人感到壓抑。
    我扭頭轉了轉視線，望著路邊的狗尾巴草問：“知道，上大學那個女孩，怎麼了？”
    “……她昨天晚上連夜回家了，可你知道嗎？回來之後她又背著家人偷偷跑出去了，之後呢？你猜？”
    道婆沙啞的聲音響起，突然間詭異地笑了，臉上的皺紋拉起來，她伸出那隻皺巴巴的手對著我劃了劃，“她今早在你家後山的竹林裏被人看到，已經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