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一劍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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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寂見青城派眾人個個手按佩劍,一臉的戒備之色,臉上笑意分毫不減:“教主有命,軒轅劍我等勢在必得。既然江掌門不肯賣幾分薄麵與血影教,謝某今日也隻好做一回強盜了。”
言罷右手抬起,作勢欲揮,他身後的黑衣青年便整齊上前一步。
青城弟子見狀紛紛拔出自己的佩劍,嚴陣以待。
正劍拔弩張之時,門外忽有一人朗聲笑道:“江百川啊江百川,老叫花我都走到你家門口了,還不見人出來招待,你可失禮了呦!”
話音未落,自正門進來十數位江湖人,各大門派,應有盡有。為首一人布衣舊衫,滿是補丁,一頭亂發,草草束著,看年紀分明已逾六旬,卻是滿麵紅光,雙目炯炯有神,正是方才高聲大笑的老叫花。
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席驚風。
席驚風這名字聽著雅致,他為人卻最是愛嬉笑玩鬧,性子便如頑童一般,誰也摸不透他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出現,做著什麼事。可這人身手高明,內力深厚,一手醒世棍法奇詭莫測,少有敵手,且古道熱腸,扶危濟困權當是家常便飯一般。故而武林後輩中人尊稱一聲“嬉笑神丐”,可相熟的朋友更喜歡喚他一聲“驚瘋子”,他自己則喜歡自稱“老叫花”。
見席驚風帶領數位好手到來,青城派弟子更是備受鼓舞,氣勢也足了些。江百川見眾人到來,不由暗暗鬆了口氣。沒想到席驚風會親自來到青城山,老友助陣,勝算便大了,若隻有他們,怕是難以對付血影教這些人啊。
想到這裏,江百川拱手笑道:“驚瘋子,不是我江百川無理,實在是今日不同以往,怠慢了。”
溫錦城一笑道:“江掌門言重了,席大哥是有禮君子,自然不會怪罪了。”
“溫小子,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麼有禮君子,不會怪罪。”席驚風斜睨一眼溫錦城,哈哈笑道:“老叫花可不是什麼有禮君子,倒是一個喜歡收禮的叫花子。江百川你別小氣,嘴上說說可不行,待此間事了,老叫花可要好酒好肉地吃你一頓不可。”
江百川心中一暖,笑道:“行,驚瘋子。待此事解決,我自然好酒好肉好朋友來招待你。”
“一言為定啊,咱們哥倆好久沒見了,這次可得好好敘敘。”
見他二人旁若無人地閑聊,謝寂隻是在一旁淡淡觀看,並沒有什麼舉動。溫錦城有些啼笑皆非,對這酒肉乞丐無奈笑道:“席大哥,正事沒辦完,可什麼酒什麼肉都沒了。
席驚風拍拍自己的腦袋,嬉笑道:“溫小子說得有理啊。誒,那穿灰衣服的小子,說的就是你!”
見謝寂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席驚風終於滿意地點了頭,摸摸胡子道:“年輕人做什麼不好,偏要搶人家家裏的寶貝。你這小子,是爹娘沒教好啊,還是自己學壞了呢?”
此言一出,正道武林中人不由皆哄笑起來,這番話,實在刻薄至極,難為他老人家想的出來。
謝寂年紀本不算輕,但與席驚風相比,這句“小子”,倒也不算什麼冤枉。
如此刻薄言辭,謝寂仍是悠悠一笑,從容道:“席幫主此言差矣。所謂寶物,本無歸屬,武林中能者居之。這軒轅劍,謝某是拿定了。”
灰色袖袍一閃,謝寂冷冷道:“動手!”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動了。
謝寂身後的黑衣青年立刻與青城派的弟子戰在一處,雖然雙方人數上相當,但青城派這些弟子的功力卻似乎遠不及這十人。一時間雖不至於馬上棄劍落敗,可也是打得險象環生,明顯不敵。
想來那謝寂明知青城派不會輕易交出軒轅劍,打定主意要強搶,卻隻帶了這十人,自然不會是尋常庸手。
謝寂、江百川和趕來的一幹江湖人卻紋絲未動。
在場諸人,除卻意外而來的席驚風,溫錦城,秋水莊主葉千懺,峨眉派掌門清遠師太和衡山派掌門高雲起,餘下的皆是各門各派中的弟子,身份較之諸位掌門人矮了一輩兒。此刻見青城弟子不敵,已有數人倒下,不由紛紛拔出兵器,上前助陣,雙方對峙人數立時發生改變,漸漸成膠著之勢,隨後扭轉了最初的頹勢。
眼見兩邊皆有傷亡,正在酣戰,謝寂忽然抬手一掌,氣勢驚人,直逼戰局中的展承光後背而去。展承光正一劍格開迎麵而來的兵刃,待聽到風聲,便是想應對也來不及了。好在他身法靈活,輕如雲雀,急中生智之下,猛力一個旋身,避開了半掌,這另外半掌,卻是怎麼也躲不過了。
眼見就要傷到,斜裏忽然閃出一道白色影子,使個巧勁兒將展承光帶至一旁,橫出一掌,與謝寂對接上。雙掌相擊間,兩股內力激蕩,驀然迸發出強烈的氣勁,攪得周邊功力稍低的弟子呼吸不由為之一滯,好半天才喘過來。
“展大哥!你傷著了麼?”
“展大哥。”
第一聲驚呼是十三娘發出來的,第二聲呼喚卻是來自白如風。
展承光習慣性望向白如風,用眼神安撫對方的情緒,示意自己無事,然後才看向雪十三娘,溫和一笑:“沒事,十三娘你莫要擔心。”
雪十三娘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呼吸一次,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白如風橫刀一揮,凜冽煞氣生生逼開了身旁的黑衣人,隨即躍到展承光身邊。她還來不及想自己究竟要說什麼,一名黑衣青年已攻上來了,十三娘不得已隻好招架著。
這邊白如風與展承光背靠著背,低聲道:“展大哥。”
“如風放心,專心應戰。”展承光語調依舊清朗溫和,快速囑咐。
白如風斂眉輕笑道:“是。”
葉、謝兩人同時退後三步,葉千懺負手淡淡道:“血影教中,果然卑鄙!”
“兵家雲,出其不意,有何不可?”謝寂卻一笑,神色甚是坦然。
正道武林中人皆現出怒色,展承光卻著急地詢問道:“師兄!”
葉千懺回頭一笑,淡然道:“無妨,我雖不才,這等小人還傷不了你師兄。”他麵上笑容甚是溫和,眉目間卻是一派清傲。
清遠師太怒叱道:“謝寂,你這小人,當真無恥之極,竟然背後偷襲!”
謝寂也不辯解,隻溫然一笑:“清遠師太,你各大門派可以合擊我血影教,小小偷襲,何足掛齒呢。”
“這……”清遠師太一滯,不由更怒:“狡辯!”
高雲起冷笑道:“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誅之,和你們這等人需講什麼江湖道義!真是可笑!”
“好壞一張口,隨你們如何說。”謝寂似全不以為意。
“你……”
不等高雲起說完,葉千懺緩緩抽出隨身銀劍,語調清冷:“血影教北門堂主,好歹是個人物,欺負個孩子有什麼意思,葉某倒想好好領教一下閣下的掌法。”
“秋水莊主葉千懺,謝某榮幸之至。”謝寂一笑,應道。
高雲起本上前一步,這時不由按捺下火氣,與眾人一道退後觀戰。
此時雙方勝負已分,青城派終究援手甚多,勝是必然之事。青城弟子趕緊抬走傷亡兄弟的屍身,好生安置,十名黑衣人亦有不小損傷,卻對地上同伴的屍體無動於衷的模樣,著實令人齒寒心冷。
日頭漸漸偏移,六月的豔陽緩緩安靜下來,卻依舊令人燥熱難耐。
此番情景,眾人暗想這謝寂定是逃脫不得,索性便成合圍之勢,耐心看著。葉千懺長劍遙指謝寂,神色淡淡,似是散漫,破綻百出,看不出什麼戒備的姿態,卻不容人小覷。
謝寂麵上雖仍舊溫溫笑著,心底實是暗暗警惕,葉千懺以劍法少年成名,春愁劍的厲害之處,不知道讓多少江湖人心驚魂冷。謝寂的掌法出眾,但他真正的殺招卻是腰間的精鋼軟劍,向來很少拿出來,此番可算是遇上勁敵了,大意不得。
右手按上腰間,看不清他的動作,隻見到青光一閃,謝寂便抽出了軟劍青霜。
眾人皆屏息以待,葉千懺略揚了揚眉,手腕一轉,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漫天灑下粼粼劍光,卻是春波蕩漾般的溫柔劍意。
正是春愁劍的起手式,春風化雨。
不似殺招,倒像是尋常練劍的樣子。
這一劍看似來勢平平,實則暗藏殺招,正如春風拂過,萬物複蘇,生機無數。謝寂不敢大意,手中軟劍一抖,揉身而上,那劍便如靈蛇般纏上了葉千懺的劍,破了他的劍網。
葉千懺淡淡一笑,長劍一橫,春光乍泄緊隨而來,足尖輕點,借力上躍,隨手揚起一片雪亮光芒,恰似春光大地,將謝寂整個人罩入其中。謝寂不退反進,驀然發力一蹬地麵,飛身而上,青霜劍上灌注內勁,陡然筆直地向葉千懺的心口刺去。力若千鈞,如毒蛇吐信,詭異而惡毒。
一旁觀戰的眾人皆是江湖好手,焉能不明白。那青霜乃是軟劍,卻能被謝寂使出如此剛猛力道,可見此人內力深厚,不由得暗想,這兩人,倒是勁敵。
眼見青霜就要刺入心口,葉千懺卻毫不理會,春愁劍忽然極快速地在他掌間一轉,霍然脫手,直如離弦之箭一般,直刺謝寂的咽喉。
這是第三式,料峭春寒!
謝寂一驚,此劍來勢洶洶,恐怕他的青霜還未刺入對方心口,那把銀劍就已經洞穿了自己的咽喉了。他反應極快,當機立斷,身法一變,急速後退,橫手劃出一道青光,側頭避開。而葉千懺一個鷂子翻身,踏著謝寂的肩頭準確地抄起自己刺出的佩劍。
銀劍險險地自謝寂脖頸間擦過,一綹黑發緩緩飄落。
是劍氣。
謝寂終於隱了笑容,眸光冷冷如刀。
眾人不由暗暗叫好。
不過瞬息之間,兩人又動了。謝寂似乎之前引而未發,此刻劍招越發狠辣淩厲,角度甚是奇詭刁鑽,叫人防不勝防。葉千懺不急不緩,三寸春暉、滿城春色、百轉春意一一使來,兩人功力相當,眾人隻見滿場劍光如水。
寒潭之水。
一時間倒是難分勝負,鬥了個旗鼓相當。
白如風側頭,對展承光低語道:“展大哥,葉莊主的春愁劍果然名不虛傳,可這謝寂似乎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啊。”
“我擔心的便是這個。”
見眾人都在觀戰,尤其是雪十三娘,那雙明眸眨也未眨,似乎生怕錯看了一招一式,也無人注意他們。展承光便與白如風低低交談起來,清秀眉宇微蹙。
“師兄的春愁劍共有七式,如今已出六招了。我還從沒見過有人能逼師兄把這七式劍招全數使出來呢,這謝寂果然厲害!”
白如風一怔,不動聲色地握了一握他的手,隨即鬆開,輕聲道:“放心,我看葉莊主武功高強,沒事的。”
“我知道。”知他好意安撫,展承光衝白如風溫和一笑。
白如風便也淡淡笑了一笑。
忽然場中一聲驚呼,展白二人神色同時一凜,轉頭看向正在打鬥的二人。隻見葉千懺手中長劍如水,粼粼閃耀,幻化出重重劍影,一派寂寞春光寥落,而謝寂手中青霜不改方向,似是完全沒看到那重重劍影,決然朝葉千懺眉心而去。
電光火石間,塵埃落定。
葉千懺的銀劍指在謝寂的心髒,若再用三分力道,便可了結此人。
可是他不能,因為謝寂的青霜此刻正落在他的眉心。
溫柔而冰涼,寒侵心骨,叫人不能妄動。
竟是平手了。
展承光一驚,眉目間隱隱焦慮,白如風再度握住他的手,微微搖頭,示意他莫要著急,看看再說。
在場的眾人亦是一驚,早聞葉千懺春愁劍了得,最後一式寂寞春愁更是少有敵手,哪知今日謝寂竟與他戰成了平手。
血影教四大堂主,功力果然不凡。
這邊正思考對策,葉千懺卻忽然撤回銀劍,反手收劍入鞘,神色甚是平靜,隻淡淡問道:“方才你那最後一招,叫什麼?”
謝寂有些驚訝這人的幹脆,亦將青霜纏回腰間,溫溫一笑,道:“破陣子。”
“好名字,今日平手,我們改日再戰。”葉千懺稍稍拱手,語調甚是清淡。
清遠師太急道:“葉莊主,你竟是打算放他走麼?”
“那清遠師太要待如何?”葉千懺瞥她一眼,恢複了一貫的散漫表情。
“這……”清遠師太一愣,隨即振振有詞道:“自然捉拿此人,嚴加審問了。”
謝寂聽聞此言也不生氣,隻是用頗為玩味的眼神看看葉千懺,神情卻還是剛來時那種溫和的樣子。
葉千懺隻負手淡淡道:“清遠師太,請。”
“葉莊主!”清遠師太麵容上現出微微怒色。
她是峨眉掌門,行事向來正義,惟以正邪判斷是非,但葉千懺是性情中人,行事雖然不礙武林正道,卻更喜歡憑自己的好惡來做決定。謝寂是血影教門人,在清遠師太眼中就是理應鏟除,不留後患的對象,葉千懺卻因為與他一場酣戰,隱約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是以不想與眾人一道合圍謝寂,擺明了兩不相幫的態度。
江百川見這二人之間似有暗流湧動,忙道:“清遠師太,葉莊主,大家同為武林正道,此事應好好商量,千萬別為了些許分歧而傷了彼此的和氣。”
兩人皆不再言語,一旁的謝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葉千懺。
席驚風忽然大笑道:“這小子手底下果然有幾分看頭,不錯不錯。今兒這事呢,老叫花就托個大,做主了,各位看,可好?”
在場諸人,唯有他輩分最高,功夫最好,聲望最重,因此他說出這話,倒也無人反駁。
高雲起拱手笑道:“此事全憑席幫主定奪,在下絕無異議。”
餘下眾人紛紛附和。
席驚風手中長棍隨手一指謝寂,嘻嘻笑道:“誒,小子。今天咱們就不難為你啦,這麼多人對付你們幾個,便是勝了也沒什麼可光彩的。不過回去之後呢,給咱們帶句話,告訴你們教主,若真心想要這軒轅劍呢,不妨自己親自過來,瞧瞧他拿不拿得動!記住了吧,小子?”
“席幫主的意思,謝某一定會轉告敝教教主的。”謝寂落落大方地拱手,絲毫未見狼狽,笑道,“今日之事,謝某領教了,後會有期。”語罷手一揮,對身後僅剩的兩名黑衣青年淡淡道:“我們走。”
竟比來時還要幹脆利落。
如此落落姿態,不似奪寶落敗之人,反倒有幾分大將風範了。
展承光不由多看了一眼此人,瞳孔忽然微微睜大,有些怔愣。
是錯覺麼?
他似乎依稀看到方才謝寂離去之時,一角淺紫衣袂掠過,卻轉瞬即逝。
白如風見他一時怔住,不由有些擔心,微微靠近一些,低聲道:“展大哥,你怎麼了?”
“哦,沒事。”展承光回過神來,果然門邊已經什麼也不見了,微微側頭看向白如風的青年溫和一笑,道:“沒什麼,走神了。”
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席驚風的身上,章遠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席老前輩,咱們明明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您為何要放走這幫惡人?”餘下一句“這豈不是縱虎為患麼?”到了嘴邊,想起對方的身份和閱曆,還是機靈地咽了下去。
席驚風看了一眼麵前的年輕人,不由看向江百川笑道:“江百川啊,你這個徒弟可真是嫩了點咯。”
“遠兒,不得放肆。”江百川輕斥道,語氣甚是溫和,隨即暗暗歎息一聲,再次為愛徒的衝動性情微微憂慮起來,這才轉頭對席驚風笑道:“讓席幫主見笑了,少年人年紀小,閱曆淺,難免有些莽撞了。”
師傅此話一出,章遠便知自己思慮不周,但他畢竟年少,又自幼受師傅寵愛,對師傅敬慕大於敬畏,也不怎麼害怕,隻是低著頭偷偷吐了吐舌頭,煞是可愛。
席驚風瞥見他的小動作,擺手大笑:“不礙事,我也就是隨口說一句罷了,不必當真。年輕人,老叫花這樣做自有我的用意。放心,老叫花雖然愛玩兒,這大事上可從不糊塗。今日咱們以多勝少,本就算不得什麼本事,況且,”衣衫上布滿補丁的老人一改嬉笑的神色,意味深長地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那不是高明的大夫,要治好一種病,就得要找到病根,懂麼?”
章遠人並不笨,經這提點,隱隱明白了前輩的用意,立刻肅然道:“晚輩多謝前輩指點。”
“嗯,好說。”席驚風含笑點頭,目光中略帶讚許之色。
這孩子雖不十分聰明,難得的是肯謙虛受教,本性淳樸,好好調教,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氣候。
暮色四起,已是黃昏後。
晚飯用後,雪十三娘上樓敲了敲展承光的房門。
“十三娘,怎麼是你?你還沒休息?”展承光開了門,見是她來,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道。
雪十三娘聽他這般問法,不由調侃道:“你原以為敲門的是誰?”
展承光毫不隱瞞,坦然答道:“我還以為是如風來找我,沒想到是你。”
“你與他,果然十分親厚。可是,看重兄弟情義自是好的,有時候也讓人很失落啊,比如現在的我。”雪十三娘悠悠歎息一聲,而後露出明媚笑容,道:“展大哥,你就讓我站在門口說話麼?”
目光隱約有些許期盼。
展承光似全未注意,隻當她是玩笑,想也未想,便溫和一笑:“夜色已深,你我二人同處一室,不甚方便,不如我們去院中走走,十三娘,可好?”
雪十三娘笑道:“那就聽展大哥的吧。”
見展承光走出來,轉身帶上房門,雪十三娘站在他身後,神情微微悵然,有些失落之色。
二人散步至院中,便尋了廊下而坐。今夜月色甚美,雪十三娘望月歎道:“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倒是十分像我們初見那晚的樣子。”
展承光憶起舊事,聞言一笑:“確實好看,不過那日我們是在瘦西湖邊看的月亮,比這難忘。”
“原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啊。”見他提及舊事,十三娘十分開心,“那是自然了,瘦西湖的風景可不是這家小客棧能比的呀。而且,”她伸出二指,俏皮一笑:“那晚咱們可是看到了兩個月亮呢,天邊一個,水上一個。”
見她笑意盈盈,眸光瀲灩,紅裙在月色下顯出幾分宛轉動人,展承光不由也笑開來,眉目十分溫柔,一時間隻覺那些江湖恩怨分外遙遠。
猶記當初相遇,吳家三鬼不僅劫掠財物,還辱及閨閣弱女,傷人性命,被他們撞見,便聯手擊殺那三兄弟。當時他二人都出道不久,最是快意恩仇,雖功夫未見得勝過吳家三鬼,但勝在一腔熱血,不懼拚命,以少戰多,竟也勝了。一時快意,兩人便一同去了瘦西湖畔賞月。
年少時,做事全憑了性子。
隻是少年時涉世不深,以為救下那姑娘性命,送回家便好。卻不想那姑娘回家之後醒來,不堪受辱,竟懸梁自盡了。
展承光和十三娘原本都是羨慕瘦西湖景致無邊,這才前去遊玩的,順手管了一樁閑事,結局卻是如此,二人十分懊惱傷情。得知消息那夜正是中元節,十三娘便拉著展承光去了河邊,二人一同為那苦命的姑娘放了十八盞蓮燈,以此悼念。
真是世事無常,禍福難料,若無自保之力,豈非隻能任人宰割麼。似那血影教中行事,恃強淩弱,要惹出多少恩怨來啊……
想到這裏,展承光不由輕歎一聲。
十三娘聽見,側頭望他,似是知他所想,認真道:“展大哥,你不必難過。你我自當勤練武藝,追求劍道,方能以手中寶劍,鋤強扶弱,替天行道,讓那血影教之流,從此再無膽子作惡。如此,才不負我手中寶劍,墜我平生之誌!”
“十三娘好誌氣!展大哥佩服!”展承光拊掌讚道,“果然是俠女啊。”
雪十三娘傲然道:“我輩中人,當行俠義。展大哥這聲讚,十三娘受了。”
二人相視而笑。
有頃,十三娘目露關切之意,問道:“展大哥,今日你被那謝寂偷襲,可有傷到?”
展承光一怔:“十三娘,你特意來找我,就是要問我這個問題麼?”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雪十三娘微紅了臉,辯道:“哪有特意!順便問問不行麼,你我相識多年,都是武林同道麼。”
展承光溫柔一笑:“我沒事,勞十三娘擔心了。”
“沒事我就先回房去了,明日說不定有事要做呢。”饒是雪十三娘素來瀟灑磊落,此時也不禁微微赧然,旋身小跑著離去,紅色裙擺搖曳如花。
見她已走,展承光站在原地目送,臉上笑意未褪,一會兒便也回房。
待二人都走開,二樓廊柱後的白如風才緩緩走出,露出半張臉來。
月光下,他清俊麵孔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