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走進白樓，空氣中幽香繾綣，這裏的薔薇顯然比枯院裏的開得更好。
     人說最美的鮮花下麵有最多的死人，卻不知這白樓中埋葬了多少白骨？
     看不見的危險，往往才更可怕。
     穿過這片花海與白骨，瓔珞第一眼看到的是掛在牆壁上的劍，然後才是坐在窗台下靜靜擦拭著劍的白衣男子。
     沒錯，這間屋子裏共有兩把劍。
     一把掛在牆上，黑色的劍，黑色的鞘。
     一把握在白衣男子手中，青色的劍，卻沒有鞘。
     白色的絲緞輕拂在青色的劍身上，就像是一朵潔白的花開在塵埃中。
     白衣男子的動作比落花更輕柔，就像此刻捧在他手心裏的不是劍，而是情人的心。
     但他沒有情人，是否劍就是他的情人，他的心？
     如果某天他遇到心愛的人，那他的劍又該置於何地？
     也許……也許，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瓔珞太了解他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樣。她可以沒有安魂笛，因為安魂笛隻是她殺人的工具。
     但他不能沒有劍，因為劍是他的命，甚至比命更重要。
     她沉默地歎了口氣，緩步走了過去，道：“找我什麼事？”不若旁人提到公子兩個字時充滿恭謹，瓔珞臉上更多的是隨意，甚至流連著一絲愜意。
     白衣男子沒有回頭，隻有冰冷的聲音幽靈般在房中回響：“信在桌上，自己看。”
     總是這麼吝嗇，不肯多說哪怕一個字。
     瓔珞不滿地撇了撇嘴，抄起桌上的信箋，封箋處不知被什麼整齊地劃開一道口子，卻不是刀劍所致。
     因為不管是再快再鈍的刀劍都不可能在信箋上留下燒灼的痕跡，隻能是……
     沒想到才三個月不見，他的清風訣又更上一層樓，不知他的劍又快了多少？
     有時候，瓔珞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他的手快，還是他的劍快？
     但顯然她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世上就有這麼無可奈何的事情。
     更讓她無奈的是，他和她之間似乎永遠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那是花再多的時間也追趕不及的。
     她和她在一起十年了啊……女人又有幾個十年？
     究竟是他走的太快，還是她走的太慢？抑或是……他和她本就在原地踏步。
     煩惱就是這麼不識趣的東西，你越不去想，它越糾纏著你。
     瓔珞苦惱地皺了下眉，強自靜下心打開信箋。
     她看的很慢，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眼睛裏也好像隨著深入的觀察，豁然驚起波瀾。
     時間突然靜止下來，靜止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然後她慢慢地狠狠地吸了口氣，睜開眼睛道：“這是件好事情。”
     白衣男子還是沒有回頭，孤絕的背影如千年浸於深潭的劍。
     他語帶譏誚地道：“也許，但一定不是件壞事。”
     瓔珞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卻沒有等到他的下文，隻等到璀璨了一室的劍光。
     她條件反射地眨了下眼，就是這眨眼的瞬間，那柄青塚劍已被懸在白衣男子的腰上，而他的人已站在了門口。
     那時冷月正高懸，清輝灑落了他滿身，隻看得見長長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映著幽暝的劍光，一世風華無雙。
     瓔珞失色道：“你又想一個人行動？就算你不想帶上我，至少也帶上別人。”
     白衣男子劍眉一剔，道：“不需要。”
     他的聲音靜淡，悠弱，卻帶點狠，帶點厲。
     瓔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那團被揉皺的信箋立刻碎成粉末，從她指縫中簌簌掉落。
     他總是這樣，寧肯一個人在刀口上舔血，也絕不允許她在旁邊看著他。
     她何嚐又不是如此，明知道會被拒絕，還是一次次將刺紮進自己心裏，直到流了血，才明白那一縷甜辣馥鬱的薔薇香，早已融進她的血液中。
     瓔珞歎了口氣，喃喃道：“我今天見到一個很有趣的孩子。”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手指撫過冰冷的劍刃，寂寞如常地仰頭望月。
     瓔珞笑了笑，笑容裏是掩飾不住的溫柔：“他很像你，從前的你。”
     她刻意強調了從前兩個字，試圖點燃她心中深藏的憤怒的火種。
     事實上，如果可以，她更願意回到他剛上泣劍山時的那段光陰。
     那時他十三歲，她十一歲。如今十年已過，再回憶初遇的時候，便恍若隔世。
     如果相遇注定是一場悲劇，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