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四)臨江仙(冷雲華VS冷清年)上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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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曾遇見一個人,能讓你推心置腹。我叫冷雲華,是上古丹青瑞都冷家的二公子。有人說我冷漠,是啊....和弑兄的仇敵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滋味簡直是好過不不能再好過。有人說我一肚子壞水,心思太多,多的...嗬...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說哪個。其實這沒什麼,我想說,這根本沒什麼,人性本惡,明明是上天賦予我們作惡的才能,卻被人反過來,還妄自要求上天的譴責,是啊...譴責...上天又能譴責什麼,它應該自責,自責它妄自菲薄。
    不過我也承認,我本來也並不是一個好人,我平生作惡太多,多的....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說。就像有人問起那殺人成性的囚徒,他殺人時的快感是什麼,我想...他多半也會像我一樣,遲疑...然後問著,你指哪個?不過你硬要聽...我也不在乎多說,有三個人,他們造就了我,他們使我從那一成不變的軌跡上,不斷的偏離,直到走入了另一條平行線裏。這第一個人,叫冷清年。是我在冷家的長兄。我不記事之前,他風頭正旺,被人稱作雲霄公子。
    後來自我記事以後,他那年突然患了一場急病,日後隻得拿千金吊命,他膚色奇白,容貌文弱,體態羸瘦,常穿著青色的袍子,走不上兩步,就是一陣猛咳,城內名醫說他必定活不過十二,於是乎,在他十二歲被人送去了太行山上,據說那山上有高人得以為他續命。此行他一去就是三個月有餘,他回城那日,隨行的侍女小廝皆患奇急,接二連三的死去,冷清年也重病不起。家裏商量後,將我匆忙送去了丹陽蘇員外家裏,半年後回的瑞都,所以...在這半年之中發生的一切,我皆是不知的。
    一回府,侍女匆忙的將我叫道我母親房中,說她被一個患病的丫鬟所染,半年以來皆是重病纏身,我一入院隻見滿園的春桃迷人眼,園內春花開遍。我握緊了手心,將指甲紮進肉裏,推開屋門,屋內久病的陰濕潮氣撲鼻,屋內傳來女人的低聲啼哭,猛地一掀門簾,蹲坐在門前的丫鬟猛地起了身,“二少爺你可回來了,太太見天的念叨你,你快去看看吧。大夫說....大夫...說最多也就這兩天了。”
    我心口猛抽一口氣,進了臥房,臥房內密不透光,四角徐徐升起的暖香迷了人的視線,一青衫少年坐在母親榻前,他一回頭與我四目相對,半年不見,他目若死水寒潭般幽深。母親瘦弱的不成樣子,冷清年正在一旁一勺一勺的喂著湯藥。“你回來了。”母親開口說,她語氣平和的一如常態,又對冷清年說,“藥涼了,去熱熱可好?”冷清年淡漠的點點頭,出屋而去。“雲華,過來,到我身邊來,扶我起身。”當時的我幾步向前,笨拙的將枕頭墊在她身子後麵,她坐在我身邊笑眯眯的看,還說著,“小雲華果真是長大了,都會照顧人了。還記得你離家前的那天,賭氣在院內坐了一整夜,任誰都拉不走,想來這倔強的性子...很是像你爹。”
    我臉上少有的一紅,錯過臉。她笑著搖了搖頭,伸過手,摸著我頭頂的發不出言,半晌才靠到我耳邊,對我說,“你走吧....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別回來了。現如今這個家裏頭不幹淨,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沒關係,隻是不能也連累了你。你大哥...他絕對有問題。”我一怔,問為何,母親又淒笑著說,“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做母親的一眼就能看的出來。他不是你哥,甚至都不姓冷,我不知道他是誰,但絕不簡單,而且來者不善,所以你隻能走,沒有別的選擇。福媽!帶他出去!”從此以後,她嘴角帶著笑,眼角卻還流著淚的模樣,就是我對她最後的印象了。
    那時的我被人送去了丹陽,馬車意外墜崖,同行的丫鬟小廝死的猙獰淒慘,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獨自下山,嬌生慣養的我最終饑寒交迫的倒在大路上,被一個出來遛彎的老人撿了回去,那日以後我高燒不退整整三天三夜。醒來以後,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四麵臨竹的茅屋之中,一陣風過,盡是那竹葉的清香,室內陳設簡單至極,門上掛了一支雜草編的蓑笠,長桌上放了一支筆,幾張白紙,再加上這張竹子編製的硬床,僅此而已。
    這時門開了,門外走來一個素衣男子,墨發漆漆,麵容很是路人,隻是那一雙淺褐色的眼眸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年齡。他開了口,對我說了第一句,“你娘是個好女人,不該和你爹在一起。更不該生下你。可惜她死了,所以由我來照顧你。”我一聲嗤笑,起身就要走,那男人伸手一攔,“別找你爹,這件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可還是默許,更別找你在丹陽的友人,他們什麼都不是,更加護不了你,我不會殺你,還給你飯吃,所以你該留在這裏。而且我這間茅屋四周下了陣法,你走也走不出去。就算你能出的去,與其在外被冷清年那小子的人給殺了,被萬舜的人殺了,被你的眾多仇家殺了,總之你也活不下去,還不如留在這裏。你說是不是,冷雲華小公子。”
    我問他,“你知道我是誰。”他輕蔑一笑說,“是。我不僅知道你是誰,還知道你從哪來,到哪去。未來的成敗,和日後的死期。這些我通通都知道,哈哈,聽說過上古十二天師嗎?”我木著臉說沒,他又言,“那好,現在你聽說了,我是上古十二天師之一,我姓蘇,你以後就叫我師傅。”當夜山穀丹青飛鴿傳書,母親過世了。往後,半年內。我皆在這茅屋內求學,這位蘇先生其貌不揚的,卻是彈了一手的好琴,於是我平日裏習琴,偶爾也與那蘇先生和小書童在屋內煮酒談天,果然,這日子過得太舒服就會讓人忘了人世間本該有的愛與恨。我也曾以為,有些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再談。
    半年之後我出師的那一天,師傅將我叫到屋內,煮了兩壺花酒,傾兩杯,擺在我們麵前。他說,“我為你踐行。”我笑了笑,將酒水一口飲盡,問,“你不留我?”他搖了搖頭,又言,“留不住。你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你思慮過深,根本就不適合這種安逸的生活,就是硬讓你留下了,你也是呆不住的。你可曾想過,之後要往哪裏去?”我一笑,“怎麼?堂堂天師居然問我?”師傅言,“不論是送死也好,自不量力也罷,我都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我添了些酒笑言,“一年以前,冷清年為祈福去過太行山,而後性情大變。我要去看看。”師傅點點頭,說也好,這半年內從始至終他都沒說過一句錯與對,即使他明知道我在往絕路上一步一步逼近,他不能更不會將我一語點醒,這是他的使命,他說這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他隻是個凡人,一個凡人,想長命。就算我下一步是火海刀山,他也隻能看,看著身旁的人,一個一個走入曆史的漩渦當中,我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我隻知道,他們的命運不在天書裏麵,他們看得到一切卻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終結。
    一個月之後,我到了太行山。山上的枯廟中有個瘋癲的老道,他身旁趴著一支骨瘦如柴的白狗,這一人一狗正在啃著一隻燒雞,我說,“道長好久不見,我叫冷雲華,是瑞都冷清年的弟弟,今天順道路過,想借宿一晚。”那道長未轉頭,隻是吃著燒雞不說話。我遞上半袋散碎銀兩,“這些道長先拿著,權當香火錢了。”隻見那老道緩緩的回了頭,他看著我一笑,說好。我便一人走進了後院茅屋之中。我那時不知道的是,這時門堂那道士突然嗤笑出聲來,小聲嘟囔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哈哈哈哈.....”
    我入了後院,隻見院內種了幾支嬌豔的桃花,不若尋常那般是淺色桃紅的,這幾支紅的有些過。這時我聽身後那老道士走來,我說,“道長這幾株桃花長的十分不錯。”那老道笑說,“不比那一年前了,這花許久都沒再施肥,還記得一年前的時候,這滿院都是它的花瓣,火紅火紅的,就像...”我言,“血。”老道點了點頭,“沒錯,就像是人死後的鮮血,鋪了滿地一般。很是好看,公子你慢慢看,老道我下山買些吃食來。”我點點頭言,“道長無需多慮,尋常的粗茶淡飯已是好極。”道長點點頭,“好的,我去去就回。”半晌,入了那為數不多的兩間廂房,房內陳擺簡陋,桌麵上浮了一層不淺的灰,我撣了撣手,環顧四周,突然,我看見床下的空地上躺著一支香囊,幽幽的散著薄荷的涼香,我皺著眉撿起,看了看香囊上縫製的紋路,將那香囊往手中猛地一攥出了屋。沒錯,這是冷清年的香囊,你問我為何,嗬...因為我也曾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一出屋,隻見院內那隻白狗正叼著根雞骨頭,刨著花下的泥土,我疾步走過,一瞥,卻又回了頭,蹲在地上,捏起一點新泥,問了問,有種奇異的血腥氣。又拿起身旁的花鏟,鏟去了表麵的泥,花下森森白骨躍然眼底。這骨頭很長,長的就像是一節人類的手臂,絕不是一般的動物可以的,我又往下鏟了幾鏟突然就硬的鏟不下去,我扔開鐵鏟用手一撥,那是一幅成年男子的骨架,骨頭發黑,不是中毒就是久病,突然我聽到門外傳來那道士哼的小曲,我眉中一緊,將泥土嚴絲合縫的蓋了回去。到了杯茶在手裏,將泥土洗淨。又麵若常態的坐在了院裏。
    隻見那道士提著燒雞小菜入了院內,衝我一笑,“公子不歇一歇?”我搖搖頭,“道長不必如此客氣。”老道衝我一笑,“這些酒菜公子先用著,後院廚房內還有上次頓的肉湯,我去給公子乘一些。”我點點頭,不動聲色的喝著酒,看著那老道遠去。不一會兒,那老道拿著兩碗肉湯哼著小曲走來,遞給我一碗,“這肉湯很是鮮美,公子若是喜歡,廚房內還有些。”我點點頭,說這些足矣。那老道扯下一支雞腿放入我的碗中,又扯一支拿在手裏,吃的狼吞虎咽。
    我臉上一笑問,“不知道長平日裏都用何物給花草施肥,那花色很是妍麗。”道長也不抬頭,大口喝了一口肉湯,“嗨,還能有什麼,尋常的物件而已。怎麼,公子喜歡?”我點點頭,言是。那老道將那雞腿一放,又言,“你長兄在瑞都可好?”我言,“托道長的福。”那道長又問,“公子此行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淺淺一笑,“這已經....都不重要了。我要的答案已經找到了。冷雲華告辭了。”老道也未攔,隻是看著我一直走遠。
    我曾經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冷府,可惜世事不能隨人願,我還是回來了,時隔半年,冷府卻是依舊是門庭冷清,一點...都沒有變。府內的老管家認出了我來,喜極而泣,的大喊,“老爺!大公子!雲華少爺,雲華少爺回來了!”我臉上掛著淺笑,向來人一一行禮,人群的最後,站著一青衫少年,他目若寒潭的看著我,我用嘴型說出好久不見。他冷著臉,轉身進了院。我心知他殺機已現,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些事情被千絲萬縷的交纏,扯不斷,不能砍,所以...大概永遠也不會完。
    前兩個人講完了,現在這第三個人也該出現了,一天瑞都上下的桃花開了,祈帝宴請了城中名門來宮外的桃花園內賞花,我坐在一顆桃樹上麵,一邊望天,一邊啃桃,樹下來個一位姑娘,長相平凡,出言不善,眼睛很亮,亮的詞眼....嗯...這幾乎就是我對她的印象。要說對她殺意,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有過,我假他人之手多次了,多的我都有點數不清,隻可惜她知道現在都還活著,要說為何,我卻不知該怎麼說。她管我叫衣冠禽獸,對我大呼小叫,直呼大名,拿我的花酒,吃我的點心,爬牆,偷梨。可惜這些,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當我受傷的時候她給了我一個耳光,冷清年被囚之時她奮不顧身的拚命,我在意...有些時候,她的眼睛內會閃爍著一些我摸不清看不透的東西,我在意她每夜都被噩夢驚起,我在意...她滿臉淚痕的對我說家裏的桃花開了....可惜她卻回不去。我不知道這份在意最終會走向哪裏,會不會與我的初衷背道而馳,如今大仇未報,不知有多少回,我心中都想著,不如殺了她,靜了我的心,一了百了了,又不知有多少回,我手中的劍對準了她的胸口,卻怎麼也落不下去,再等等....再等等....不急於一時。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再落劍而去。有些路,走出了第一步就回不了頭,有些人注定走不向未來,回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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