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蘇晚清穿上禮服，打量著鏡中的自己，聽著柳雪兒在一旁不停地誇讚，心裏卻微微有些苦澀。
    緊緊的束腰將她曼妙的身姿展露無遺，柳雪兒拿著梳子替她梳理頭發，突然問道：“你現在和葉藺祈在一起，那另一個怎麼辦？”
    另一個，蘇晚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柳雪兒見她不動聲色地拿了耳環戴上卻不回答，隻好不再多問。
    “姐。”蘇晚心突然出現在門口。
    蘇晚清轉過身，忽然見她眼睛微紅，趕緊走了過去，關切地問道：“晚心，你怎麼了？是不是哭了？”
    蘇晚心側過頭，躲過她探來的手，蘇晚清頓住，看著她，緩緩地收回手。
    生疏，漠然。
    姐妹倆從來就不曾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柳雪兒試圖改善氣氛，卻被蘇晚清止住。
    她看著她，她知道她有話要說，她是姐姐，她了解她。
    “為什麼？你瞞著我們私自和葉藺祈好上了，那大哥怎麼辦？你有考慮到他的感受嗎？”她抬起頭直視她。
    她愣住。
    “那天在媽媽墓前我都看到了，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是我，我怎麼會舍得讓大哥難過？你怎麼那麼自私？”她聲音起伏不定，情緒有些激動，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蘇晚清終於忍不住皺眉，她明白了這幾天蘇晚心對她愛理不理的原因，揪心的痛蔓延全身，她的臉色顯然也沒有比蘇晚心好到哪去。
    她沒有回話，麵對她毫不留情的指責，她無言以對。
    隻是，氣氛卻再次緊張了起來。
    “消氣，都消氣。”柳雪兒忙插到她們中間，再這樣下去，遲早都會引爆炸彈，她可不想連帶著自己遭殃。
    蘇晚心撇過臉，抬手抹去臉上的淚，她的姐姐，每次麵對自己的控訴，要麼心平氣和地解釋，要麼選擇沉默，而她同樣清楚一旦她沉默了，就代表了什麼。
    “你變了，變得這樣的鐵石心腸。”
    蘇晚清驀然後退了幾步，剛穩住身子，抬頭時，卻見她已然轉身跑出了房間。
    “晚清，你怎麼樣了？”柳雪兒有些焦急，這樣的情況是她第一次遇到，實在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何止是她，連蘇晚清自己恐怕也沒想到會把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
    蘇晚清搖了搖頭，她知道蘇晚心對邵筠的感情，她從未打算要插足進去，自從邵筠那天在墓前說的那番話，她就知道，她遲早要麵對蘇晚心，隻是沒有料到她卻僅僅不想要讓他傷心而已。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成功地截住了柳雪兒欲言又止的衝動，她示意柳雪兒幫忙拿過來，柳雪兒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轉身去取，並把它遞給她。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心下微微一動，斂起思緒，接起電話。
    “晚清，準備好了嗎？我已經在你門口了，你好了便出來吧。”
    “為什麼不進來”這句話在她舌尖上轉了一圈，繼而轉言道：“好，你稍等。”
    兩個人的對話從來都這麼地言簡意賅，不像情侶，甚至連朋友，她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掛斷電話，柳雪兒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真的要去？”
    她笑著把手機放進手包裏，說：“禮服都穿好了，我為什麼不去？”
    柳雪兒嘟囔道：“是不是因為葉藺祈幫了譚氏啊？”
    她眼神有了一絲變化，笑了一下，回答得模棱兩可，“我也不知道。”
    柳雪兒終於放棄了勸說她的想法，她覺得現在的蘇晚清，連她也摸不透她的想法了。
    柳雪兒跟著她下樓，樓下的客廳裏坐著爸爸和繼母，桌上放著一盤剛切好的水果拚盤，繼母見她下樓，向她使了個眼色，並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爸爸。
    樓上這麼大的動靜，爸爸不會不知道。
    她心裏苦笑了一下，說：“爸，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爸爸瞥了她一眼，沉聲說道：“我知道你無心隱瞞我們，但我還是要提醒一句，葉藺祈是什麼家族背景你該清楚，我們不是他門當戶對的那家，攀不上他的高枝，必要的時候，當斷則斷。”
    她微微一笑，“爸，我知道了。”
    轉過身，提著手包的手不由攥緊，媽媽受過這樣的苦，爸爸又怎麼舍得自己的女兒再次重蹈覆轍？
    出了門，遠遠便見葉藺祈倚在車邊等待著她，這樣長相俊美，家族萬貫的富家子，丟下門當戶對的王茜不要，卻甘願與一個毫不起眼的她在一起，她的心裏隻覺五味雜陳。
    收起沉重的心情，她腳步略顯輕快地走到他身邊，葉藺祈上下打量著她，溫柔地笑了，說：“這件禮服果然適合你。”
    她微低著頭，羞澀一笑，葉藺祈執起她的手，拉開車門，紳士微笑，“美麗的小姐，請上車吧。”
    她依言進車，他貼心地為她合上車門，坐到駕駛座上，啟動引擎，絕塵而去。
    車內有淡淡的清新香味，放著優美的韻律，兩人一直沒有開口，一切都很和諧，和諧得讓她有些不適應。
    “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要見伯父伯母？”她看著馬路兩旁的樹木迅速地往後移去，感受著涼爽的春風，她終於開口問道。
    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覺得發展太快了麼？”
    “也許吧。”她如實地回答。
    葉藺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對不起，晚清，我們以後還會在一起，這次見我爸媽，隻想把這件事盡快定下來而已。”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試探地開口。
    他微微側首，陽光打在他的完美無暇的側臉上，輕輕地把手覆在蘇晚清手背上，語氣輕柔且不失堅決，“不要擔心，那些都不是問題，一切有我。”
    她心裏微微一動，複又一笑，不再多言。
    車子駛進別墅，入眼的是那座美麗的雕像和清淺的泉水，在暖暖的春光下泛著絢麗的光芒，細細碎碎地輕漾著。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別墅，屋裏的傭人見到她顯得有些詫異，蘇晚清不由開始緊張，葉藺祈的目光在傭人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那傭人立刻低下頭忙自己的活去了。
    感覺到她的緊張，他低聲道：“別怕，以後你要習慣在這兒的。”
    她訝異地抬起頭，隱約覺得他話裏有話，還未來得及琢磨清楚他話裏的含義，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愉快地響起，“藺祈，你回來啦？”
    蘇晚清反射性地順著聲源望去，與王茜恰巧投來驚怒的目光相撞，她一愣，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從葉藺祈的掌中迅速抽回。
    在王茜憤怒的目光下，蘇晚清左右為難，一邊是現任男友，一邊是上司，她來之前也未曾得知王茜會出現在這兒，否則她說什麼也會做到在她麵前消失。
    然而，現在已然不是後悔的時候，麵對王茜正麵而來的厭惡，她不可能再抱著僥幸的心態，說不定今晚過後，明天她就是無業遊民中的一員了。
    她正在胡思亂想間，一隻大手攬過她的肩頭，一把將她拉進他的臂彎中，她驚詫地抬頭，入眼的是他微微彎起的唇角。
    “王茜，這是蘇晚清，是我的女朋友，哦，我忘了，你們本來就是認識的。”
    輕鬆的語氣卻氣得王茜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蘇晚清感覺得出他是故意的，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讓他好歹顧慮一下旁邊地位尷尬的她。
    葉藺祈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不以為然。
    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高傲的王茜怎能忍受他如此直白的挑釁？怒意衝上大腦，她素手一揮，便把水晶桌上擺成一排的青瓷茶具掃落在地，看得蘇晚清一陣心疼。
    敗家啊敗家。
    可還沒等蘇晚清感慨完，葉天成夫婦便被客廳裏的吵鬧聲匆匆下樓來查看，見到蘇晚清，皆是一愣，葉天成顯然氣得不輕，仍耐著性子問：“你無緣無故帶一個女人進我們家門，葉藺祈，你是越來越有能耐了啊？”
    葉藺祈目光堅決，“她是我的女朋友，爸，所以請您不要再把我和王茜撮合在一起。”
    “你女朋友？”葉天成冷冷打量著蘇晚清，“這位小姐，你是哪家集團的千金？”
    “我……”她局促地看著一臉氣憤的王茜，她覺得她真的是沒事找事，自知身份不配，現在跑來簡直就是找罪受。
    “她是譚氏集團的千金。”
    她驚訝地看著葉藺祈，沒想到他會拿這個當擋箭牌。
    葉天成對他的說法顯然存在著質疑的態度，犀利的眼神盯著蘇晚清，令蘇晚清極其不舒服。
    “哼，譚氏集團？藺祈，我還沒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借資的事情，你用這個借口，譚世淵沒有理由不替你圓謊！”
    “爸若是不信，大可以讓她和譚世淵一起去驗DNA。”
    “你現在一手遮天，DNA？做一張假的對你又有何難度？”
    “爸！”葉藺祈臉色開始有些難看，“您就是疑心病太重，所以連您的好友都不放過，您知不知道現在他的兒子邵筠已經開始對公司有所企圖，這些都是您當初疑心所造成的後果。”
    “你！你是要氣死我了！不孝子！”葉天成指著他，怒火衝天。
    蘇晚清被他的一番話弄得懵懵懂懂的，葉藺祈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邵筠要對他的公司有所企圖？他是誰的兒子？他們為什麼會扯上關係？
    對了，那報紙上說的……
    她臉色煞白，她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她腦袋混混沌沌的，理不清思緒。
    葉藺祈忽然發覺自己忘了身邊還有蘇晚清，自己的失言必然會讓她意識到什麼，他正想開口解釋，蘇晚清卻轉身跑開，王茜則冷冷地看著，他追了上去，身後傳來葉天成的聲音，“你要是敢踏出家門一步，你就永遠都不要回這個家了！”
    也許葉藺祈骨子裏隱藏著叛逆，他順從得太久，在一逼再逼的情況下，他總是用他叛逆的方式解決一切。
    他確實有足夠膽量，放得開去做，可是蘇晚清不是他手裏的棋子，這個棋子，他還把握不住。
    因為蘇晚清的感情，從來不是由誰就能控製得住的。
    他追上她，伸手就要抓住她，然而蘇晚清卻轉身給了他一巴掌，月亮很美，在黑夜中溫柔地照亮了他們兩個人，這樣唯美的夜景，卻成了他們此刻最可笑的諷刺。
    “葉藺祈，我蘇晚清究竟哪裏惹了你了？我就說我平平凡凡的一個普通人，究竟是哪兒吸引你了？原來是我身上的價值，葉藺祈，這很好玩嗎？”她飽含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卻硬是不讓它們落下來承認自己的脆弱。
    葉藺祈的左頰泛紅，他的驕傲讓他非常痛恨這一巴掌，他活了那麼久，還是第一次除了自己的父親有人敢這麼幹脆地甩了他一巴掌，按自己以往的原則，別人甩自己一巴掌，自己就該還他兩巴掌，但看到蘇晚清一臉的悲憤，他知道自己理虧在先。
    “晚清，你聽我說——”
    她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還想解釋什麼？解釋你怎麼步步為營，怎麼設計這一切，把我蒙在鼓裏被你玩得團團轉，看到這些，你是不是覺得你很有成就感？”
    “我承認我是有利用你，但不全然是，你不能因為一些事情就否定我對你的感情，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
    “公平？你跟我談公平？”她嗤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加好笑的了，“從你我的身份，地位，以及你一開始的設計，我們從來就沒有站在平等的天平上。”
    “蘇晚清，你冷靜一點——”
    “冷靜？沒錯，是我太不夠冷靜才會被你這樣欺騙，”她冷冷地看著他，字字清晰，“從今往後，我希望我們各過各的，誰也不要幹涉誰的生活，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相欠。”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