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喜歡他……”他低喃地重複著。
    她走上前，再次靠近他，他卻毫無察覺。
    “邵筠，”她喚他，“告訴我你的一切吧。”
    “你很想知道嗎？”他低下頭看向她的雙眸，晶瑩透亮，沒有誰的眼睛比她的更好看了。
    “是，我想知道。”
    他的眼神迷離，驀然瞬間清冷，“不，我不能告訴你，隻要你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你一定會阻止我。”
    “阻止？”她仔細地嚼著這個詞，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驚道，“你要做什麼？”
    “你不要管，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想扯上你。”他強硬地拒絕。
    “我不能不管。”她同樣強勢地回駁。
    他深邃的眼眸裏映出她的影像，他多麼想就此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裏。
    “為了他嗎？”
    她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他自嘲，也對，在她的心裏，誰才是最重要的，他從一開始就該知道的。
    “我沒必要為了你坦白一切。”他冷冷地說完，轉身就要走。
    她疾步走上前攔住他，聲音有些不平穩，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你知道？”他反問。
    “對，”她揚起頭，睫毛一閃一閃，美麗的瞳孔隱藏了她最真實的情緒，“我知道你是當年的那個小男孩，雖然一身的狼狽，眼睛裏卻一直光芒四射，最後告訴我，他要走，要變得強大回來，我等到他了，可是，他卻不再相認了。”
    他臉色有些蒼白，薄薄的雙唇彎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可憐我最後卻走上了黑道？可憐我現在依舊沒有人相伴？”
    她睜大了眼睛，她不是這個意思，他應該清楚的，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他唇角的笑意漸漸變得冰冷，“你永遠不會知道我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你不會懂。”
    他大步越過她，隨即想起了什麼，頓住腳步，側過頭，說道：“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所有的一切，並且，你一定會後悔和我有那麼一段過往。”
    他說完，不再留戀，決然離開。
    就像當初他堅定地告訴她，他要離開，他要變強，留給她一個單薄的身影一樣。
    即使風再輕，終究驚擾到她的淚水，滾落到地上，埋進了土裏。
    祭拜的日子很順利地進行，趁著他們不注意，蘇晚清悄悄地把那朵殘破的白菊丟進了火盆裏。
    她希望，媽媽看到這個後，不再為不值得的人傷心。
    她知道這樣或許有些殘忍，但她很記得媽媽那段以淚洗麵的日子，她不希望媽媽在另一個世界依舊那麼地傷心。
    葉藺祈打了幾個電話過來，她刻意關掉手機，最後葉藺祈終於放棄了再撥過來。
    看著手機，她沒有說話，仿佛在想些什麼，臉上難掩失落之感。
    她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在腦海中反複思考未果的問題終於被拋至腦後，點了號碼，回撥了過去。
    接通後，那邊傳來他略顯疲憊的聲音，“晚清嗎？”
    她悶悶地應了一聲，“是我。”
    “你的手機這幾天怎麼關機了？”
    蘇晚清笑了一下，頗感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的手機這幾天剛好欠費停機了，所以索性就關了，今天才充了話費。”
    他沉默了許久，“我希望你現在能陪在我身邊。”
    “怎麼了？”她覺察不對，忙追問道。
    “什麼時候回來？”
    她想了一下，“大概後天吧。”
    “回來了跟我說一聲。”他輕描淡寫地叮囑。
    “哦。”
    隨後兩人無言，各自靜默一會兒，蘇晚清試圖挑起話題，“我見到了邵筠。”
    “邵筠？”顯然這個話題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去找你了？”
    “嗯。”
    “他跟你說了什麼？”他緊接著問道。
    “跟我說了什麼？”她歪頭想了一下，微笑，“他隻是告訴我，我和他的過往而已。”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沉，沉聲問：“你和他還有這層關係？”
    她毫不在意地說道：“小時候認識的，現在回想起來，也挺有趣的。”
    話說得極其隨意，仿佛隻是在談有無吃飯這樣簡單的話題，但她心裏卻緊張得不行，甚至手心都開始有些冒汗。
    隻希望，別和自己所想的一樣。
    “有趣？”葉藺祈的語氣有些譏笑，“你這幾天關機是不是就跟他在一起了？”
    她喉間一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事情就像江河注定要流入茫茫大海一樣沒有任何的意外，隻是她覺得心裏痛了，隱隱覺得有些絕望了。
    什麼時候，她投入的感情竟連自己都覺察不出有多深？
    她努力平穩自己的語氣，盡量隱藏著自己的情緒，說：“不是，他和我見了一麵就離開了，我怎麼可能為了他……”
    一刹那，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虛偽，為了確認自己心中所疑，她出賣了她和邵筠的過往，卻得到葉藺祈的冷嘲熱諷和不信任，她瞬間覺得不知所措，隻能尋找著各種理由平複心中的焦慮，然後努力地解釋，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而荒誕了。
    葉藺祈反常的語氣，不再像以前那般的溫和，她心裏不由咯噔一下，有了警覺。
    她話鋒一轉，小心翼翼地問：“藺祈，是不是公司出現什麼事了？”
    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他低聲說了抱歉，無奈地歎了口氣，“爸今天把我叫進了書房，第一次問我公司裏的情況。”
    華翼自從全權交到了葉藺祈的手中後，葉天成便召開記者會宣布退休，不會再過問華翼的事，本來這在於別人麵前不過是隨口說說，大概也隻是讓自己走得灑脫一點而找來的借口罷了，但她從來沒想到過，葉天成竟會真的毫不過問華翼的情況，這讓人確實難以置信。
    然而，即使葉天成過問，這又如何？華翼如今業績高，可謂蒸蒸日上，怎麼葉藺祈會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呢？
    “藺祈，”她心知他此刻心情不甚很好，斟酌字詞，“華翼公司運作穩定，伯父無需擔心的。”
    手機那邊傳來他一聲輕嗬，語氣裏夾雜著淡淡的苦笑，“確實不必擔心什麼，報應啊，遲早會到的。”
    報應，什麼報應？
    她正想繼續追問，葉藺祈卻一句“這麼晚了，該休息了”生生打斷她即將問出口的問題，掛線後，腦海便再也沒有平靜過。
    她已經不得不懷疑，上次的半截報紙和葉藺祈及邵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然而，錯不在於葉藺祈，在於華翼，在於葉藺祈的父親，葉天成。
    前一代的恩怨，在這一代承受，盡管受盡痛苦，卻依然相互殘殺。
    她大概猜出了大半，她甚至看到了邵筠麵對殘破的家時的無助和深深地恨意。
    指尖輕輕拭過眼角，卻覺濕潤一片。
    “晚清，你怎麼了？”柳雪兒推開門，便見蘇晚清坐在床上，眼裏淚花閃現，她一驚，趕緊坐到她身旁，緊張地問道。
    “沒事兒，隻是突然覺得有些傷感。”她輕輕一笑，一語帶過。
    她鬆了口氣，說：“是不是阿姨的事啊？哎，你也別想太多了，又不是第一次，你這樣一個人默默地哭著搞得大家很擔心的。”
    “嗯，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要不然……”
    “我知道，放心吧，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再次浮現邵筠轉身而去的身影，心裏的不安在不停地躁動，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沉沉睡去。
    邵筠回到公寓，坐在沙發上，伸手倒了杯酒，看著杯裏紅豔的顏色，眼中閃過一絲淩厲。
    冷毅的下巴緊緊繃住，捏著高腳杯的手指險些將纖細的高腳折斷。
    遭受過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早已習以為常，何必在乎多一個她的背叛。
    何必在乎？他暗自冷笑。
    飲盡杯中的紅酒，他又滿上了一杯。
    葉藺祈，你想樣樣超過我，但我不會讓你得逞，即使失敗，我也要與你同歸於盡，包括葉天成，包括華翼。
    端起高腳杯，冰涼的杯沿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雙唇，他的手機驟然響起，他目光輕輕一瞥，屏幕上跳動著一個熟悉而令人痛恨的名字。
    他冷冷一笑，放下酒杯，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