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寒冬將逝，暖春即臨。
    公司放了年假，蘇晚清全家都收拾了東西，柳雪兒礙於自己不是蘇家一員，幾番推脫不去，卻仍是被蘇晚清好說歹說地順從了。
    其實這些都不是柳雪兒顧忌的問題，在蘇晚清的故鄉裏隻有她的爺爺奶奶，他們都是很和藹的老人，她隻是擔心自己會成為多餘的外人。
    隨後一想，隻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東西基本上都收拾好了，他們隻要再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出發了。
    回家過年是件喜事，但他們的臉色都有些許沉重。
    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緣由的。
    電視開著，蘇晚心吃著水果看著電視，爸爸媽媽心神不定，蘇晚清和柳雪兒正襟危坐。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大家麵麵相覷，發覺聲音的來源處出現在蘇晚清的身上。
    蘇晚清看了一眼屏幕閃耀的備注，起身去了陽台。
    大家疑惑地各自對視了一眼，繼續無言以對。
    涼風習習，她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葉總。”
    手機那邊傳來葉藺祈沉穩的聲音。
    “小清，譚世淵的兒子回來了。”
    蘇晚清微訝，看著陽台下行色匆匆的路人，臉色恢複平靜。
    “嗯，我知道了。”
    手機裏陷入沉默。
    “小清，譚霖讓我做了一個決定。”他突然說。
    “什麼決定？”她順著問道。
    “我喜歡你。”
    清風輕拂，葉藺祈低沉的呢喃，僅僅四個字，拂過她的心頭，攪了一池春水。
    她心跳驟然加速，手緊緊握著手機，仿佛在確定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而那邊，卻一直沉默。
    “葉總……”
    “叫我藺祈。”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複自然，臉微紅，春天來了，愛情也跟著來了嗎？
    她告誡著自己，不能沉淪，他們之間的差別如此大，她怎麼允許自己淪陷下去？
    藍天白雲，多麼美好的一天。
    “……為什麼？”她仍是希望得到答案。
    “因為那個人是你。”
    他的回答是那麼地模棱兩可。
    她開始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長長的指甲刺入肌膚，讓自己清醒，然而腦袋卻依舊空白一片。
    “做我女朋友吧。”
    “好。”
    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
    直到通話結束，她甚至還沒緩過神來。
    柳雪兒從裏屋喊了她幾聲，見她沒回應，隻好尋了出來。
    “你發什麼呆呢，叫了你好幾回了。”
    回過神的蘇晚清一臉幹笑，一把將手機揣進了兜裏，不等她問什麼事，柳雪兒便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哎，門口來了個男的，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人。”
    她有些吃驚地問道：“他來做什麼？”
    柳雪兒哼了一下，“誰知道，他說是來找你的。”
    “找我？”
    “嗯，他說他叫譚霖。”
    她微微一愣，猛然想起葉藺祈的提醒，抬步走向門口。
    “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呢。”柳雪兒禁不住好奇，見她走了出去，連忙快步跟上。
    “我也不認識他。”她甩下一句話。
    柳雪兒更加地困惑了。
    她勢必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於是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向譚霖。
    在她和他最初的見麵那天，雖然鬧得有些不愉快，但當時的他還是一身休閑裝，反倒今天一身的正裝讓她覺得陌生，看起來像是個有錢人，難怪那天出手這麼闊綽。
    柳雪兒暗暗鄙視。
    他穿著很整齊，頭發也被梳理得很好，微挑的眉角多了幾分風情，有點像妖孽。
    所以蘇晚清對他的印象，隻需四個字便足以概括。
    搔首弄姿。
    譚霖看見蘇晚清出來，走過去極有紳士風範地問道：“請問，你就是蘇晚清嗎？”
    柳雪兒一臉不屑，剛不久還很沒風度地和她吵架，要不是繼母過來調解，他指不定越吵越有勁了。
    “對，我是。”
    很平淡的語氣，對他的到來仿佛絲毫也不覺得意外。
    想到葉藺祈和她不一般的關係，他隨即了然。
    “有事嗎？”
    他回過神，看了一眼緊盯著他的一群人，坦白道：“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喂，你打什麼主意！”柳雪兒怒問，她總覺得此人來意不善。
    蘇晚清低頭思索片刻，點頭道：“好。”
    隨後轉過頭望著他們，“你們都先進去吧。”
    爸爸深深地看了譚霖一眼，許是看透了什麼，一言不發地拉著一家人回屋。
    柳雪兒隻得投來擔憂的眼神。
    蘇晚清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
    屋門合上，隔開了她們的視線。
    她收回視線，轉頭凝視著譚霖。
    譚霖笑了一下，調侃道：“我很像壞人嗎？”
    她轉身靠在了牆上，並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說了一句，“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姐。”
    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調侃失敗而暗自懊惱，然後露出一口白齒，笑容燦爛。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叫你一聲姐姐。”
    “怎麼不可以？”她反問。
    他走近她，頃長的身影和她的影子靠得很近，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遠得陌生。
    可笑的是，他們都被“姐弟”二字緊緊束縛著。
    “我不認識你，也不會認你。”
    她垂下卷卷的睫毛，輕顫，默了一瞬，抬首。
    “那還有事嗎？”
    “當然有。”他笑，眼神深遠，“你知不知道，譚氏公司現在處於什麼時期？”
    她望進他的眼睛深處，看到了一絲隱痛。
    “你沉默代表什麼？”他憤怒地質問。
    “我為什麼要知道？”她冷冷地回視他。
    “你是爸的女兒！”
    “我爸隻有一個。”
    他猛然怔住。
    他在做什麼，怎麼能在突然之間失控了？
    這不像他。
    他突然冷靜下來，冷風一吹，拂過牆角下的花草，也吹醒了他。
    “對不起。”他懊惱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其實我不該怪你無情，怪你就這樣扔下爸不管。”
    “當初他拋棄我媽的時候，比我更絕情。”
    “沒錯，爸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和做父親的責任，我也知道你不想再見到我們，但命運就是這樣，兜兜轉轉，還是會糾纏在一起的，不止是你，我們也掙脫不掉。”冷靜下來的他顯然和剛才的語氣稍微好了些。
    蘇晚清直起身，眼裏透著清澈，清澈到沒有一絲的雜質。
    “你說得很對，或許就是因為我們之間的牽絆，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我隻是很好奇，為什麼你們隻知道從別人身上索取，卻從不懂得給予？”
    他微愣，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打算要在你身上拿走什麼或是利用你什麼，我隻是希望爸往後能有一個人的陪伴，不會像前幾天我剛回來時見到的那樣借酒澆愁。”
    “借酒澆愁？”她眼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陪在他身邊的人不該是你嗎？”
    他苦笑，這個表情像是很不適合他似的，暖暖的陽光在他的側臉上打下一片光影，柔和而溫暖。
    “爸和我媽離婚了，我媽恨透了爸，我這次回來，還是瞞著她的。”
    她驚訝地揚起秀眉。
    “爸之前就一直罵我不成器，整天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胡混，我隻是習慣了自由的感覺，規矩從來都不會體現在我的身上。”
    她靜靜地聽著。
    “但這次絕不一樣，如果譚氏倒下了，爸怎麼心安？這是爺爺留下來的，爸即使之前犯了再大的錯，維護譚氏隻是出於他的本能。”他認真的語氣鄭重，他不是辯解，隻是在澄清一些事實。
    即使這個事實原本就是那麼地殘酷。
    她微微一笑，眼裏絲毫沒有笑意，“我知道，他拋棄我們就是因為他的家族產業，我比誰都清楚。”
    “既然事情都過去了，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們扯上關係，所以，我向你道歉，原諒爸當年的無情，也請原諒我剛才的衝動。”他微微垂下頭，輕柔的陽光灑在他的頭發上顯得光澤順滑。
    她的心早已軟塌。
    終於，她輕輕歎氣，“對，我不想和譚氏扯上關係，我也沒有什麼資格來替我媽決定原諒譚總，我隻希望譚氏能夠重新振作，我想我媽也是這麼希望的。”
    “謝謝。”他輕聲道謝。
    她點頭，冷風未歇，暖陽未走，牆角蔓上了嫩草，生命的開始，始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