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天幕拉開，沉沉的夜色吞噬著天際最後的光芒，明月上浮懸掛夜空。
    譚霖趕了一天的飛機，從美國到中國，路上又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以致於又添了幾分火氣回來。
    沿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路回到家宅，在黑夜中他看不清楚這個家變成了什麼樣子，他拿出鑰匙開了門。
    打開門，家裏的傭人已經全部走了，撲麵而來的是一陣塵土的味道，偌大的客廳裏沒有燈光，四周一片黑暗。
    他往前行了一步，碰到地上的東西，隻得將地上的物體移到一旁，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摸到了電源的開關，輕輕按下，客廳霎時亮了起來。
    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他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沒想到自己離開家才不到一年，這個家就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爸？爸？”他喊道。
    空曠的屋裏沒人回應，他走上樓梯，見房間裏有一絲光亮，走近一看，地上散落的全是空啤酒罐子，還有一個滾落到他的腳邊。
    他抬起頭，隻見譚世淵坐在地上，昏暗的壁燈映照在他的臉上，胡渣已有好幾天沒有剃過了，手裏還握著一瓶剛開的啤酒正準備往杯中倒酒。
    他走過去按住啤酒，譚世淵抬起頭，訝異地看著他，“霖兒？你怎麼回來了？”
    “爸，飲酒傷身，別喝了。”說完，奪走他手中的啤酒。
    他摸了摸頭，一臉蒼涼，發白的頭發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蒼老了許多，“沒辦法，什麼都做不了，公司都快垮了，隻能借酒澆愁。”
    “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回事？”他坐到他的旁邊。
    在國外他不是沒聽說過，隻是媽媽一直不讓他過於關注這些消息，隻當譚世淵已經和自己斷絕了關係，表現得有些刻意地冷漠。
    這次回來，他還是瞞著媽媽的，結果在途中媽媽打了幾次電話罵了他將近兩個多小時。
    “貨量供應不足，質量上也出了很大的問題，顧客紛紛投訴，公司的形象一路下降……”他無力地笑，借了那麼多的資金想填補這個漏洞，終究是不行的。
    “難道最近都沒有什麼進展嗎？”譚霖皺眉問道，這麼壞的情況，隻怕誰都會認為已經是沒有什麼希望可言，誰能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呢？
    媽媽那邊早已給他下了死命令，不管譚氏公司會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會因為以往的情分給予一分一毫。
    “和華翼的葉藺祈簽了合約，但是按照我們公司現在的情況，即使是簽了也無法達到合約上的要求，隻會賠得更多。”他搖了搖頭，原本對這次的合作抱有很大希望的他此刻心裏早已灰心挫敗。
    “華翼？葉藺祈？”他重複了一句，陷入沉思。
    華翼是個大型公司，國內的分公司很多，甚至國外的ALG也做得極其成功，他自然是聽說過的，沒想到他竟然敢在譚氏公司下這麼大的賭注。
    這個膽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哼，你別看他一副救世主的樣子，這一切還不是看在蘇晚清的麵子上才給簽的。”想起之前不停地修改合約，將自己的利潤減得少之又少，當時的心痛和辛酸誰能知曉？
    “蘇晚清？”他困惑地轉頭看向他，要譚世淵給自己一個解釋，“就是您說的那個私生女？”
    “她？”他摸了摸頭，沉默了一會，語氣有些感慨，“說起來，她應該是你的姐姐。”
    他不語，心裏尋思著是該找個時間看看這個所謂的“姐姐”。
    “對了，”仿佛想起什麼，譚世淵突然變了臉色，正視著他，“你這次回來，你媽知不知道？”
    他堪堪一笑，忙說道：“她當然知道了，否則怎麼會讓我過來嘛。”
    “這就好，省得你媽又說三道四的。”他鬆了口氣，對自己的前妻仍有些顧忌。
    他繼續幹笑著點頭。
    “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就知道出去鬼混，現在既然回了國，就幫幫爸管理一下公司。”
    他微微一愣，隨即一笑，推辭道：“爸，您太高估我了，我哪會管這些。”
    目光觸及他憤怒的眼神，連忙改口，“不過這次回來，哪能不管？”
    譚世淵起身整理了一下，正準備離開，譚霖想了想，說：“爸，我想和葉藺祈聯係一下。”
    他微微訝異，仿佛猜到了他的目的，點了點頭，“也好，盡量說些好話，葉藺祈你沒有接觸過，謹慎點。”
    “行，我知道了。”
    譚霖是這幾天提前預定的，葉藺祈很準時地赴約了。
    地點仍是咖啡館，仿佛這裏永遠都是談話的好選擇。
    葉藺祈穿著正式的西裝，條紋的領帶襯著筆挺的身段更顯完美，淡淡的笑意浮在唇邊，坐在譚霖的桌對麵，點了一杯無糖咖啡。
    “聽說葉總向來不喜歡苦咖啡，今天怎麼有興趣喝無糖咖啡？”譚霖看著服務員離開，笑著調侃。
    “凡事都是嚐試著開始，就像和譚總合作一樣，我也是第一次嚐試這麼危險的合作。”他微微一笑，輕鬆地將他的問題擋了回去。
    他平時本就善於調動氣氛，他的調侃帶著淡淡的諷刺，他的回答則對這次的合作並沒有寄予多大的厚望，不過就是他當做實驗的第一次罷了。
    “葉總從不做虧本生意，我說得對嗎？”他料定蘇晚清和他一定有著不一般的關係。
    “是。”無糖咖啡端了上來。
    “葉總很清楚我們譚氏公司的情況，能這樣放手一搏是需要很大的勇氣，這點我很是佩服。”
    葉藺祈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他笑笑，繼續說道：“我姐姐，蘇晚清，葉總應該很熟悉，譚氏公司雖然能得到葉總的支持自是感激不盡，但內部已然虧損太多，倘若葉總能再幫上一把，共同努力，得到的利潤定當再多付給葉總一半。”
    葉藺祈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至今他仍然還沒有適應這種口味。
    他輕輕放下咖啡，淡淡一笑，語氣溫和，“譚先生剛從美國回國不久，許是不知道，華翼的原計劃是收購譚氏，如今因為晚清的原因已經放棄了這個計劃，並應承了譚總的要求簽訂了合約，現在譚先生這句話倒讓人誤認為是我不近人情了。”
    暗示的反譏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語氣平靜到讓人抓狂，尤其是他一副好脾氣很好商量的樣子就更讓人氣憤不已。
    他勉強將自己的脾氣壓製下去，端起咖啡輕輕晃了幾下，笑道：“葉總，對於合作，我們雙方都有責任，我們在資金上出了問題，理應不該再麻煩葉總，但倘若這份合約未能達到所預計的成果，那麼這份合約簽了也是作廢，葉總應該很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翹舌彈簧，葉藺祈算是見識到了譚霖的本事。
    他目光一斂，神色自若，轉移了話題，道：“譚先生這次回來，是打算長久留下來了嗎？”
    “大概是吧，畢竟，誰會讓自己的父親獨自承受這一切呢？”他意有所指，顯然是不讓葉藺祈回避這個話題。
    葉藺祈仿佛也不介意，略沉吟了一會，開口說道：“譚先生，正如你所說，身為一個合夥人，確實不該讓資金方麵出現任何的漏洞，這關乎著雙方的利益，譚先生放心，資金上我會在合作期間暫時資助譚總，同樣的，我也不希望在譚總那邊出現任何關於質量上的問題。”
    “這點葉總大可以放心，隻要資金上沒有問題，譚氏公司絕不會出現質量不過關的問題。”他暗暗鬆了口氣，葉藺祈雖然態度不明確，但並非不會出手相助，隻是他在等，等著譚世淵什麼時候向他開口。
    這一切，仿佛又是他的姐姐，蘇晚清的功勞。
    “請問我可以問葉總幾個問題嗎？”想了想，他決定有些事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如果是私下問題，就不必拘於禮節，直接叫我藺祈就可以了。”顯然，他像是早已猜到了他會問些什麼。
    這句話似乎是暗示著什麼，他心裏還未深思，便率先開了口，“我雖然剛回國，但也聽說了我爸爸能有這次和華翼的合作全是看在我姐姐的麵子上，我想知道，我姐姐現在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咖啡館外的天空是湛藍的，雲朵漂浮，隱約可見的七彩光線射入玻璃窗，溫暖洋溢。
    什麼關係？朋友？
    他的手握著咖啡杯，極其簡單的問題在他的心中卻有了疑問，甚至連他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關係。
    見他許久未答，他了然一笑，說：“這也無所謂，以你的家庭背景，以後自然有大多門當戶對的千金，隻是……”
    見他頓住，葉藺祈臉色微冷，“隻是什麼？”
    他直視著他，“如果隻是你的一時興起，我希望你能立即收手。”
    他忽而一笑，“你這是什麼？警告麼？”
    他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幾番，微微一眯，“你是……認真的？”
    “你放心，她不會屬於別人的。”
    譚霖會玩感情，可他不是他。
    他起身離開，隻留下一杯早已飲盡的空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