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雨停了，絲絲的涼意穿透肌膚，欄杆外嫩綠的葉子輕輕搖曳，雨滴順勢而下。
    監獄裏有一股潮濕的味道，何鳴和蔣斯麵對麵而坐，隔著透明的玻璃，兩人同時接起語音電話。
    “好久不見，蔣斯。”何鳴眉目沉靜，語氣不緩不慢。
    “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他嗤笑，眼裏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他微微一笑，冷徹的風吹亂了他的發絲，“我隻是想看你過得怎樣。”
    他狠狠地瞪著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這一切都是拜你們所賜！”
    笑意在他的眼裏浮起，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激怒，他語氣平平，但又像是故意刺激著某個人不穩定的神經。
    “這都不重要，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蔣老奶奶的消息。”
    他目光一緊，“你們把她怎樣了？”
    “別急，”他安撫著他激動的情緒，目光漸漸轉為銳利，“隻要你守口如瓶，蔣老奶奶自然會安然無恙。”
    “你們真卑鄙，竟然要利用一個老人家！”他出口罵道。
    他唇角的笑意變得冰冷，目光緊緊逼視著他，“你也曾這樣利用過我們，我們隻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頓時啞口無言。
    他的麵色又恢複平靜，他緩緩道：“今天我來，隻是來辦公事。”
    “公事？”他嘲諷一笑，“這兒是監獄，你不會是走錯了吧？”
    不理會他的諷刺，何鳴依舊保持著握電話的姿勢，拿出錄音筆和一張寫好的草稿，凝視著他，說：“接下來你隻要按照我寫好的一段話說出來，錄製在這個錄音筆裏，其他的，我絕不再為難你。”
    他微微驚詫，“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
    “很簡單的一件事，不會耽誤你很久。”
    “哈。”他假笑，一臉了然，“是不是葉藺祈讓你從我這兒打聽組織的事？”
    “是。”
    “這是以我的名義，你知不知道這樣傳出去後我會承擔什麼樣的後果？”他雙目怒睜，險些拍桌而起。
    “我會解釋這一切。”他靜靜地望著他。
    他不屑一顧，“你的解釋能保證得了什麼？”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如果你還信任我的話。”
    “我不信任呢？”他頭顱高懸，眼神輕蔑。
    他嘴角一勾，“那我同樣保證不了蔣老奶奶會發生什麼意外事故。”
    “你威脅我？”他臉色鐵青。
    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清澈，“是你逼我的。”
    他攥緊拳頭，咬牙恨恨道：“好。我答應你！”
    何鳴將紙貼在玻璃上，又把錄音筆放在聽筒邊，蔣斯對著紙上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念了一遍，然後何鳴再試聽一次，覺得可以這才作罷。
    收拾好東西，他準備起身離開。
    “何鳴。”他叫道。
    何鳴重新拿起語音電話。
    “我想見見我奶奶。”他的聲音帶有一絲懇求的意味。
    他沉默了一瞬，“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
    “那讓我見見邵筠！”他急忙道。
    “他不會見你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為什麼？”他雙手顫抖，眼中的憤然彰顯無遺。
    他憑什麼剝奪他見奶奶的權利？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他啟口道：“因為你讓他失去了一次愛人的機會。”
    他啞然，可那又如何，現在他也如他所願被送進了監獄，他們兩清了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蔣老奶奶得知你坐牢了，她會怎麼想？”
    他搖了搖頭，他沒有想那麼多。
    “那你又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蔣老奶奶真的過來看你，你有沒有想過她會因此被很多虎視眈眈的人盯上？”
    他抬頭，似乎終於發現了這件事非同小可。
    他斂眸，清冷的聲音穿過聽筒傳入蔣斯的耳中，“你別擔心，我回去會和邵筠談一下，你自己保重。”
    說完，毫不猶豫地掛斷他們之間的談話，蔣斯目送著他轉身離開，隻覺得玻璃外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仿佛被白霧遮住了外頭的一切，看不清外麵的世界，餘下的天空，不再遼闊……
    ========================『草戒』========================
    當蘇晚清決定坦白誠實地把擅自替譚世淵還清一千萬的事告訴了家人後，除了蘇晚心一臉悔恨之外，爸爸和繼母都保持著一致的沉默，而柳雪兒則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盯著電視畫麵。
    對於他們全家的會議，她認為她還是少發言為妙。
    蘇晚清雖然覺得這件事做得有些欠缺考慮，但她著實看不下去自己的親生父親被逼著還債。
    蘇晚心看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像是蘇晚清做了多麼讓人可恥的事，一臉痛惜的模樣，“姐，他這樣拋棄我們的媽媽，我們沒計較就已經對他很寬容了，你居然還為他還清債務，姐，你怎麼這麼糊塗呀？”
    她不由黑線，這很糊塗嗎？
    不理會蘇晚心的大呼小叫，轉過頭望向爸爸，輕聲問道：“爸，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您會不會也認為我這樣做太衝動了？”
    蘇晚心正又要開口，被爸爸打斷，他麵目沒有什麼表情，但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他說道：“這件事是你出的麵，也就是說你在這件事上你有一半的責任，葉藺祈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沒接觸過，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幾分深淺，譚世淵會不會因此賴賬也很難說，總之，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被爸爸這麼一說，蘇晚清不得不自省了。
    繼母這時出聲道：“話雖然這麼說，但哪個女兒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被逼到這種地步？”
    蘇晚心輕哼了一聲，“可一千萬不是個小數目，我們家的情況阿姨也清楚，姐姐就算衝動也不能把我們整個家都搭進去呀。”
    爸爸厲眼一掃，“你少說幾句。”
    她小心地瞟了瞟蘇晚清的臉色，見她低著頭心情甚是低落，不由解釋道：“姐，我不是故意說你的，我隻是覺得我們家的經濟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知道，我清楚這個道理。”她抬頭微微笑道。
    這件事本就是她太衝動，沒考慮好家裏的情況，可當時不那麼做，那譚世淵早就被告上法庭，到時又是她樂意見到的嗎？
    爸爸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沒事的，我們暫且不要杞人憂天，他們那邊沒說要我們負責，我們就不必擔心過多。”
    蘇晚清順從地點了點頭。
    正當大家準備散去各忙各的，家裏的門鈴卻突然響起，他們麵麵相覷。
    客人來之前都會通知主人一聲，而這個來客明顯是突然襲擊，何況他們在這兒本就沒有什麼交往密切的人，這個人的到來讓他們心裏都不由一緊。
    “我去開門吧。”蘇晚清自告奮勇。
    隨著蘇晚清打開門，看到門外的人，不禁一愣。
    “譚總？”
    聽到這個稱呼，走過來的爸爸看到眼前多年未見的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隨後皺眉，“你來做什麼？”
    被他們之間的氣場所感染，蘇晚清忍不住側過了身子。
    柳雪兒悄悄地湊上前，低聲問道：“這就是你傳說中的親生老爸？”
    蘇晚清略顯悲哀地點了點頭。
    譚世淵一臉神采奕奕，顯然解決了債務的問題讓他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他一身嶄新的正裝，像是同時在宣告著每一個人，他的嶄新開始。
    “哦？原來是蘇延，真是好久不見。”他很客套地打著招呼，完全不理會已經僵住了的氣氛。
    “你來做什麼？”他再次問道，並且刻意加深了語氣。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緊張的氣息，仿佛戰火一觸即發。
    譚世淵收起了笑容，看了蘇晚清一眼，說道：“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不妨直說，我來這兒的目的，隻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兒。”
    “什麼？”他的話讓所有的人無不吃驚。
    蘇晚清說什麼也不相信他竟然直接找到家裏來。
    爸爸眼裏的怒火隱隱燃燒，他沉著臉，“你什麼意思說清楚，什麼想要回你的女兒？這二十年來你做過什麼，憑什麼你一句話就決定要小清回去？”
    譚世淵卻不急不慢地等他說完，好像對這次來有著很大的把握，葉藺祈和他簽了合約果然讓他裏裏外外都變了一個人。
    “以前是我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但以後我自然會補償她。”
    “補償？對，你現在是譚總，你有錢，但你別忘了，白菊是怎樣死的。”現在的他，恨不得讓他滾得遠遠的，傷害了白菊還不夠，現在竟然還厚著臉皮公然想把小清帶回去！他說什麼也不會答應。
    提及白菊一事，譚世淵的臉色頓時也變得難看，語氣生硬，“我就是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我才要加倍地補償我們的女兒，而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帶女兒離開。”
    “好，好，你要帶她走，我也不反對，但現在小清已經是成年人，她有自己的決定權。”爸爸把問題拋給了蘇晚清。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晚清抬頭看了看爸爸，又轉頭望了望譚世淵，輕聲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