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報答我？”莫君安岔開他的話，問。
    報答……
    尹然愣了，他要怎麼才能還了這個人情，之前欠下的就很難還了，如今還加上了這麼大一個人情債，他要怎麼還。
    “你希望我怎麼報答你？”
    “嗯……”莫君安看著尹然，似乎是在估量能把他賣幾斤一般。
    “我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莫君安伸出兩根修長瑩潤的手指。
    “一，在你傷好之前，都乖乖的待在我那裏，至於張大爺那裏我會找人幫你關照著，第二嘛……我先留著，想到了再說。”
    “就這樣？”尹然近乎懷疑的看著他，隻是在他那裏住幾夜就可以抵消這麼大一個人情，怎麼聽，怎麼有些匪夷所思。
    “對，就這樣。”莫君安淺笑。
    “為什麼？”尹然低聲問，狹長的鳳眸帶著迷迷蒙蒙，又似是有水光流轉，極其動人“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這樣做，我總是要為你的做法想出個理由的，找不到，我就不安，這世上哪有什麼不要回報的好事、傻人，我又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碰上這樣一個人，這說不通，我想不明白，你現在又這樣說，我就更不明白了。”
    莫君安的手指溫柔的拂開尹然額前的短發。
    “別人對你好不是很好嗎？”
    “不是這樣的……這不正常……”尹然的神情似是期待又似是絕望，“這世上哪有白白對人好的。”
    “你就這麼怕別人對你好嗎？”莫君安近乎憐惜的看著他。
    其實，此時的莫君安還並不能懂得尹然那迷迷蒙蒙的神色，那似是堪透世情之後的清冷，隱晦的小心翼翼，那代表著什麼，莫君安此時不懂，等他懂了的時候，卻恨不能早點懂。
    搖了搖頭，尹然向後靠在座位上，雙眼緊合，一隻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哪有什麼無緣由的愛恨，愛也好，恨也罷，總是要緣由的，對你好也罷，對你壞也罷，總是有原因的。
    就像尹安的死，尹安的拋棄，也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在尹安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還是稚兒的尹然如同所有那個年齡段孩子那般，纏著認養他的張老頭問尹安去哪裏了，張老頭說尹安去了很遠的地方，於是尹然搬了一張小板凳天天在胡同口等。
    等了一天、十天、一個月，尹然也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或許很久吧。
    那時候的尹然倔強的很，張老頭怎麼誘哄也沒用，張老頭要多養一口，要忙著工作，也沒時間管尹然，隻能由著他。
    在一個午後，尹然在胡同裏那些嘮嗑的女人嘴裏懂得了什麼叫做“拖油瓶”。
    從那之後，尹然就不再繼續坐在胡同口等人了。
    瞧，這不就是原因嗎，雖然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尹然也漸漸的懂得了尹安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以及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到底是自己是多麼惹人厭惡的一個存在，才能把作為母親的尹安逼的以自殺來擺脫自己？
    自己就是那個因，而尹安的死就是那個果。
    多麼可笑。
    不是沒有幻想過有一天，從來不曾在自己記憶力存在過的父親會來尋自己，但是時間總是把年幼時的所有天真幻想一一擊破，露出裏麵最蒼白的事實。
    早就被世界遺棄了的生命，還要再自取其辱的期待什麼。
    “小孩兒……”
    莫君安輕柔的把人拉到自己懷裏，平時總是渾身是刺的冷漠少年出奇的柔順。
    誰都會有脆弱的一麵，即使是在別人眼中奇跡堅強的人，而這份脆弱，一旦被人觸及，就會洪水一般淹沒了所有的偽裝，露出裏麵最柔軟、最不設防的一部分。
    懷裏纖細單薄的身體近乎不可察覺的顫抖著。
    在難過……還是在害怕，莫君安不懂，他見過那麼多人，卻不懂此刻的尹然的心情，除了一個虛偽的擁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從來不曾把什麼放在心上的自己忽然有些手足無措。
    過了……
    在打電話給小舅舅求他幫忙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做過了。
    隻是因為好奇，隻是打發無聊，卻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一點都不像自己，甚至於還為他產生了這些陌生的情緒，都是不應該的。
    車子駛回郊外的別墅，安靜的停在別墅門口。
    莫君安打開車門率先走下來，尹然怔了怔，這才猛然反應到自己又回到了莫君安家。
    既來之，則安之，現在再矯情的說什麼要回去已經太過於多餘了，更何況已經答應了莫君安要在他這裏暫且住幾天。
    “尹少爺這麼這麼晚才過來……”李嬸早早的就候著了，見到了莫君安與尹然就迎了上去。
    再次被李嬸的稱呼膈應了一把，尹然僵笑著點了點頭。
    “這臉怎麼這麼紅，這手也燙得很！”李嬸見尹然的臉色紅得不正常，趕緊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李嬸的手並沒有多麼柔軟，雖然說不上粗糙，可是手心也有厚厚的繭子，尹然卻覺得一陣恍惚，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簡簡單單的動作，每位母親可能都做過，享受過的孩子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可是這在電視裏用過了太多次的親情橋段卻是尹然遙不可及的。
    張老頭固然對他好，可再好，張老頭也隻是一個糙老爺們，甚至沒有結過婚，對於怎麼照顧一個孩子其實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唯一盡全力、甚至耗盡生命能做到也隻是把尹然一把屎一把尿的扯大，讓他不餓著、不渴著了。
    而尹然從小也很乖，很少生病，即使生了病，除非是大病，全院子裏的都發現了，張老頭可能才會發現，而尹然是從來不會對張老頭抱怨自己不舒服的。
    因為本分，即使是稚兒，也知道張老頭並沒有責任義務撫養自己，每一口飯、沒一天，自己都在欠下一世換不清的債，這份恩情太過於沉重，以至於小小的孩子就懂得了什麼叫做隱忍。
    李嬸一說，莫君安也探手摸了摸尹然的額頭，剛剛他也注意到了尹然臉上的緋色，但隻以為是心情過於激動導致的，可是……這溫度都已經有點燙手了！
    “陳寒了來了嗎？”莫君安微微蹙眉。
    “來了，來了，一早就來了，吃過午飯說是困了，在客房睡著了。”李嬸忙說，還擔憂的緊緊的看著尹然。
    “李嬸麻煩你把人拖到我房間來。”莫君安拉起尹然的手往樓上走。
    “嘶……”鈍痛感驟然加大，猝不及防，尹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莫君安放下他的手，眼裏帶著淡淡的關懷看著他。
    “沒事……”尹然低著頭，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心頭的感覺很複雜，難以描述，隻覺得心裏漲得似乎要滿出來一般。
    “小孩兒……”莫君安纖細的手指捏著尹然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怎麼了？”莫君安再次問他，隻是水眸裏殊無笑意。
    “這點常識都沒有嗎，脫臼之後的胳膊自然不會這麼快好……隻不過是今天動作大了一點罷了。”
    別扭如尹然雖然心裏被感動的一塌糊塗，卻依舊死鴨子嘴硬，什麼好話都不會說。
    “小破孩兒……”
    莫君安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迅速轉身，“在這給我老實待著。”
    說完，莫君安就上了樓。
    “快坐下，快坐下。”李嬸想要拉著尹然坐下，但是又怕不小心拉扯到他的傷處，手浮在半空中，臉色略帶焦急。
    “李嬸……我沒事的。”尹然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別人的好意，更不知道此刻怎樣的反應才是正確的。
    尹然有些窘迫的順著李嬸的意思坐下了，李嬸在一邊略帶責備的嘮叨著他。
    “真還是小孩子，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這要是萬一有個好歹可要怎麼辦，以後要是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可怎麼辦……對了，昨天帶回去的藥有準時吃嗎？”
    作者的話：為嘛這章寫的我有點心酸呢~~有同感沒？今天三千字哦~早點發了，大家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