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葵坐在書桌邊靜靜看著床上麵容溫厚、身姿清朗卻眼眶微紅的少年，不發一言。在心深深處，猶如攪動的大海，海浪砰訇。他垂下去的眼簾有長而柔軟的睫毛，微微顫抖。
    她想說些什麼來打破此刻的寧靜，無奈自己善傾聽卻不善寬慰。
    好在微遲很快恢複了平靜，隻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微微帶了絲喑啞，伴著屋外此起彼伏的煙火聲響起，“我母親是在我十三歲那年去世的。”他頓了頓，似在組織語言。這句話卻在珞葵心中激起千層浪。她緊緊抓住椅子扶手的手險些滑脫，眼中的堅強幾乎下一刻就要土崩瓦解。
    “頭七都未過，父親便帶回了一對母子，說是他年輕時犯的錯。這件事我隻怪父親，但是母親隻有一個，所以對葉阿姨始終親近不起來。母親生前是你們學校的音樂老師，那時候一中還是老房子，我喜歡趴在窗戶外的鐵柵欄上看音樂室裏的母親彈天鵝湖。我小時候皮的很，母親拿我沒辦法，給我買了一套筆墨紙硯，就是今天下午的那一套，可惜我新鮮勁一過就拋開了。”說到這，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幸福的片段，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後來母親又教我彈鋼琴，也許是遺傳了母親，我鋼琴學的很快，十歲的時候就過了十級，鋼琴到底是沒磨礪到我。再後來，母親見大提琴沉穩，便讓我去學，我嫌它笨重，死活不肯學。。。。母親是我六年級的時候查出的子宮癌，那個時候已經是晚期了，母親堅強，撐了不到一年，還是去了。母親去世後，我封了鋼琴，重新拿起了大提琴，想完成母親去世前最後一個願望。”說完，他長長的吐了口氣，見珞葵臉色似喜似悲，輕聲喚道，“商珞葵？”
    珞葵唇邊泛起一抹苦笑，問道，“所以，你想讀音樂學院？”
    “不是，我的興趣在建築，小時候母親收到在巴塞羅那的小姨寄來的一疊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麵是安東尼大教堂的照片，我當時就被這瑰麗的建築震撼了。”他說著起身坐了起來，眼睛裏有了不一樣的光彩。
    “Gorgeous。”珞葵想起了那本圖集中的照片，不由地說出了這個單詞。
    “對，對。”微遲高興起來，一掃之前陰霾。
    珞葵已經起身，溫和開口，“好啦，杜老師，大年三十就要開心點嘛，什麼事都丟到明天去，我們下去放煙花吧。”
    樓下，唯欽已經將煙花爆竹捧了出來。
    唯欽點的拈兒，珞葵正貓腰躲在門後偷偷瞧著，不敢上前。等了許久不見有反應，剛要直起身出去瞧瞧，就聽鞭炮已經響開了，嚇了一大跳。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滿目紅豔豔喜慶的顏色。
    她拍拍胸口，在門後瞧得高興，卻被唯欽一把拉了出去，給了她一根長長的煙花。
    她忙將煙花高高舉起，自己卻背過身去，不敢瞧，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煙花還沒燃。哎呀，丟死人了，她默默地想，左手捂臉地轉過身來，即看到唯欽一臉促狹的笑。
    她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笑了。
    隻聽到唯欽說道，“姐姐，你膽子真小。”喉中是顫動的笑音。
    珞葵不樂意了，翻了翻眼睛，把煙花舉到微遲麵前，“幫我點一下。”
    煙花燃了起來，不多時便有絢爛的煙火衝向天際。珞葵努力抬頭瞧著，卻用左手遮住眼睛，隻敢從指縫裏看。
    明明怕的要死，還要做出一副英勇的模樣來，唯欽心中暗暗想著，見她右手抖得厲害，下意識地，便握了上去，修長的指節下是她小小的，微有些嬰兒肥的拳頭。
    珞葵忽覺右手上多了層溫暖的包裹，小心移開遮擋眼睛的左手才發現是唯欽握住了她的手。她隱隱覺得這樣有些不對，無奈右手完全使不上勁，隻能由著他握著。眼睛則偷偷瞧向了微遲，見他並未注意自己，悄悄鬆了口氣。
    待煙花放完，珞葵努力掙脫了握住她的手，想側頭狠狠瞪唯欽一眼，卻看到他瞬間失神的臉。
    那個夜晚有著隱忍的歡愉，如同吹到最大的氣球一樣，鼓鼓的，馬上就要洶湧而出。
    唯欽的手開始可怕地發燙，有一種尷尬地快樂，無論再過多少年也不會忘記的漲的滿滿的疼痛的愉悅感。那幸福又短暫又漫長，仿佛永遠也到不了頭，又似乎突然之間就到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