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重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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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行李自他手心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回憶的大門豁然打開,前塵往事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十歲那年,一日放學回家,他如往常一般在路口與夥伴們道了別,卻在剛踏上家門前的青石板時停住了腳步,屋裏坐著的陌生男人正眉目慈善地望著他。而幼時無數次告訴自己父親早已去世的母親,則走到他跟前指著那個男人對他說,“阿欽,來,叫爸爸。”他愣在門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他該把書包扔下,跑回房間狠狠地關上門,又或許他該大聲質問母親,父親不是早已去世了麼,這又是哪來的父親。可是他沒有,隻是靜靜地望著母親,等待她的解釋。
    母親將他拉到裏屋中將來龍去脈告訴了他。原來,杜祈安當年插隊到紡鎮時借住在葉歆宜家中,兩人日久生情有了唯欽。後來回城的日子到了,杜祈安在城裏其實是有太太的,之前卻不曾告訴過葉歆宜,所以隻得拋下已經懷孕的葉歆宜回去,騙她待城裏一切安頓好便接她去。此後的每月,家中都會收到一筆不菲的來款,允諾要來接她的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而如今他城裏的太太剛剛去世,悲痛之餘便想起了唯欽母子。
    第一次見到杜微遲的時候是在杜太太的葬禮上。他與母親跟著杜先生來到了城裏,從小未曾出過紡鎮的他,如今看著這高樓大廈,車來車往,拘謹之外亦有少年人天生的新奇。後來在靈堂裏見到了那個他應該喚作哥哥的少年,禮貌地給每一位來祭拜的客人鞠躬,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扣在地板上,紅腫的眼睛裏全是疏離與戒備,他似乎毫不驚訝自己與母親的到來,隻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最後父親母親在半年後領了結婚證,沒有婚禮,沒有祝福,可是母親是幸福的,十年等待終於換來了她想要的一切,誰又能說是不值得的呢。他不介意哥哥對自己的無視,也不在乎父親見到自己時不時流露出的愧疚,隻要看到母親愈來愈舒展的眉頭他便很高興了。因為隻有他知道,母親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未婚先孕在農村是多麼羞恥的事情,而他們又遭受了多少白眼與嘲諷。
    他深切地明白,自己與這個城市,這個家,是多麼的格格不入,他懷念紡鎮的許多小夥伴,也懷念那裏清澈的河水、蔚藍的天空。可是在人前他依然一派天真無邪,見到每個人都是笑嘻嘻的。
    父親幫他辦了轉學手續,在新學校上了幾天學後他拒絕了父親每天的上下學接送,開始坐那種色彩鮮豔的投幣公交。
    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原本很枯燥無趣,直到,直到發現了那個女孩子。與他哥哥一般從最好的初中出來,穿最令人豔羨的校服,卻從未見她笑過。每天隻是一個人低著頭匆匆上公交,坐到最後一排的窗邊上,看著轉眼即逝的風景,神色憂傷又冷峻,不知在想些什麼。倘若那位子被人坐了,她便寧願站著。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的,大抵那樣的人身上天生便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吧,能讓人一眼便注意到她。每當看到她憂鬱的神情,總不自覺地想要伸手去撫平她的悲傷。
    十一歲的年紀,其實已經懂得仰慕與愛戀了呢。
    一個雨天讓他真正認識了她,因了家長會父母太忙未去,老師留了他談話。未想這樣晚出來依然能看到她,遠遠望去,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他見她渾身濕透忍不住一陣心疼。走到跟前不自覺地便開了口。她若有若無的回答依然讓他高興了許久,她竟和他說話了呢,甚至他還知道了她的名字,商珞葵,拗口極了,卻也應了她那古怪的性子。
    後來他還是會看到她,每天對他來說都是相似的情景,身邊的乘客是誰早已完全不重要了,隻要那個她坐在那裏,便可以了。
    這是一場盛大的默劇,主角隻有她與他。
    本以為可以每天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一直一直下去,可是一年以後他再也沒有在這巴士上見過她了。那一天他徹夜未眠。他來到了她的學校,甚至為了趕上她的腳步從六年級跳級到了初二,而她卻離開了。
    賭氣似的,他央父親買了腳踏車,不再坐公交上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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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幾十秒鍾,他停留在珞葵身上的眼神中有欣喜有失望有痛苦有釋然,仿佛在一瞬經曆了一生。
    “阿欽,你怎麼了?”哥哥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並不應哥哥,隻是定定望住疑惑回頭的她,臉上卻恢複了嬉笑的表情,道:“我叫杜唯欽。學姐的名字好熟悉,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原來如此。”她淡淡點頭,被人盯著的感覺總是不自在的。於是轉過身把眼光停在了另一個他身上,“你呢,名字是什麼。”
    “杜微遲。”
    她把他們帶到注冊點,待報上杜唯欽的大名後,隻見女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驚喜地看著明前的明媚少年,審視許久後說道,“你就是杜唯欽?年級第一就是不一樣啊。來,先填一下這張表”說著把表格和黑色水筆遞過去。
    這時她才知道,這就是前些天卿卿一直和她念叨的以遠超年級第二幾十分考進來的高一小帥哥。
    唯欽微笑著點點頭,接過表格便開始埋頭填了起來。
    微遲輕步踱了出去,她默默跟在後麵。教室外兩人一時無話。炎炎夏日隻有不斷的蟬鳴,偶爾飛機飛過的轟鳴聲,以及微遲的汗水滴在地上的聲音,啪嗒。她摸摸口袋,遞出一方黛色碎花手帕。
    “謝謝”,他接過輕輕擦去臉上不時沁出的汗水,“隔日我洗幹淨以後讓阿欽還給你”。
    她點點頭,問道,“你是什麼學校的?”
    卻見他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自嘲,出口的兩個字竟是——省中。
    那個學校對她來說就像神話傳說中的地方,縱使她成績已經不賴,可是那種地方還是不敢想的,不說這個學校的學生多麼多才多藝,在各種各樣的比賽中拿過多少獎,光是每年往清華北大輸送的人才數已經讓人汗顏。
    當她還在愣神之際唯欽已經出來,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呢?”
    她回頭去看,教室裏的年輕女老師臉上竟有一層紅霧,想來帥哥的威力果然巨大。
    微遲接過唯欽遞來的單子,答道,“沒什麼,她問我什麼學校的。。。。這是你的宿舍號?”
    唯欽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說,“學姐,帶路吧,我們要去宿舍整理東西了。”
    她從微遲手裏接過那張通知看了看,“走吧,我們要先去二樓拿學校發的生活用品,你們現在才來估計也沒得挑了,”說著,徑自下了樓。
    然後三個人搬東西,整理宿舍。半天下來,把她累的骨頭幾要散架。
    最後,唯欽很講義氣地帶她和哥哥出去搓了一頓,三個人也因這半日交集在往後的許多年裏有了絲絲縷縷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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