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之挑眉，不動聲色打量這幾個白袍少年，方才那個領頭的尖嘴猴腮，很符合非主流審美，他左邊站著一個圓臉少年，右邊一個瘦子，其餘少年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笑容。
     領頭少年清了清嗓子：“我是魯門門主楊威的大侄子，我叫楊小劍，你們兩個既然是新來的，不太熟悉這兒的規矩，我不怪你們，不過，如果想順利通過考試的話——”
     瘦子奸笑：“大哥，跟他們廢話幹啥，一個小白臉，一個小屁孩，能折騰出什麼名堂？”
     徐翎抬眼瞅了他一眼，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把拳頭捏得哢吧哢吧響。
     倪安之：“不好意思，我們其實隻是來湊熱鬧的，你們可以不用管我們。”
     倪安之覺得自己說得夠清楚了，那楊小劍卻以為他在諷刺自己，神色不快：“你嫌我管得寬？我這可是為你們好。”
     倪安之無奈，這孩子一副牛哄哄的樣子，無非想在手下麵前掙回點麵子，這麼無聊的小孩把戲，他真不想參加，然而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要想通過那勞什子考試，又不得不求助於這些人。
     見倪安之不吭聲，楊小劍得意地笑了，他垂下目光，瞅著水桶，不緊不慢地轉換了話題：“你們倆還真是膩歪啊，一個盆裏洗腳，不嫌惡心麼？”
     這句話一說出口，倪安之還沒怎樣，身邊的徐翎立刻站起身，迎麵給了楊小劍一拳，那速度快的，倪安之根本來不及阻止。
     楊小劍就這麼趔趄到一邊，他捂著臉，推開想要攙扶他的圓臉少年，指著徐翎，惡狠狠地說：“你完了，你別想通過考試！”
     徐翎無所謂：“我又不參加考試。”
     楊小劍的目光從徐翎臉上移到倪安之臉上。
     徐翎歎了口氣，一伸胳膊，勾住倪安之的脖子，霸道地將他扣在胸前：“這是我哥，知道不？我不管誰罩你，如果你敢動我哥，我就打的你滿地找牙。”
     倪安之鑽在徐翎滿是汗味的衣服裏，頭皮發麻，徐翎一鬆手，他立刻坐直身子，整了整衣服，一臉鄭重地對楊小劍說：“我的確對這個考試一點都不了解，也沒什麼準備，如果你想告訴我什麼消息，請你直說，如果你隻是來笑話我的，那就免了，我很累，沒那個閑工夫。”
     說完，倪安之把腳抬起來，看向徐翎：“毛巾呢？”
     徐翎：“要毛巾幹啥，自然風幹。”
     倪安之無奈：“風幹的是幹屍，不懂就別亂用詞語。”
     徐翎嘻嘻笑：“二哥，你好厲害哦。”
     楊小劍徹底被激怒了：“艸，老子等著你通過筆試，咱們擂台上見！”
     倪安之：“擂台？要打架嗎？我不會耶。”
     徐翎繼續嘻嘻笑：“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呀。”
     倪安之湊到徐翎耳邊，小聲說：“那當然，大哥不會看著我被揍成豬頭的。”
    
     夜裏，徐翎做完每日例行功課，調息之後，很快睡著了，他睡覺的姿勢非常規矩，能一動不動堅持到天明。
     倪安之就不行了，他從小就被媽媽嘲笑，一晚上能在床上轉幾圈。
     這個夜裏不知怎麼，倪安之累得不行，就是睡不著，他翻過來倒過去，腦子裏都是大哥模糊不清的臉和低低的笑聲。
     大哥之於倪安之，不像兄長，倒像父親，敬意和親近中帶著那麼一點點的害怕。
     “唉……”倪安之對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歎氣，淹沒在大通鋪上此起彼伏的鼾聲之中。
     同樣的深夜裏，連接東西兩院的宗主居所裏依然燈火通明。
     杜石淙帶著整理好的材料，來到硬木大門前。
     門上顯出一張蒼白的臉，眉眼間帶著疲倦，嘴角卻總是勾著嘲諷的笑容，這就是杜家宗主：杜一塵。
     按照輩分，杜石淙應該管杜一塵叫一聲叔，然而在這個貌似龐大的家族裏，等級觀念卻深入骨髓，宗主，就是最高位的領袖，他和杜家其他人之間隻存在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而無一點血緣親情。
     宗主的居室是古代美學與現代科技的完美結合，至少當初設計這座建築的一任宗主杜元這樣認為。
     杜石淙每次走到宗主居室的門前，都會感到一陣神經末梢的震顫，他知道，那種感情叫肅然起敬。
     “進來。”杜一塵顯示在門上的電子影像說。
     門悄無聲息的滑開，硬木地板透著一股陳舊的香味，這房間裏沒有立式的近代款家具，雕花繁複的山形屏風圍住一張矮床的三麵，一個人歪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他的姿勢相當放鬆，長長的頭發落在臂彎之間，隨著呼吸輕輕飄動。
     這人生了一張小女人似的瓜子臉，瓜子臉上卻鑲了兩隻極深邃的眼睛，這個人就是杜一塵。
     杜石淙默不作聲地把材料放在桌上，轉過身，麵對杜一塵行了個禮。
     右臂彎曲，左手四指放在頸右側，身子前傾。
     根據左手位置的不同，可以區分出行禮人地位的不同，左手在頸，意味著宗主繼承人；左手在右肩，意味著族中長老；左手在右肘，意味著宗親；左手在右腕，意味著外係。
     宗主則是不用向任何人行禮的。
     杜一塵：“他已經到了？”
     杜石淙：“是。”
     杜一塵：“材料交給他了嗎？”
     杜石淙：“明天一早，小魏就會轉交給他。”
     杜一塵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
     杜石淙：“西院長老請示您，是否可以動用宗主專車去接北隅先生？”
     杜一塵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梁，但看不到他的眼睛。
     杜一塵：“你覺得呢？”
     杜石淙一愣，本能地抬頭對上杜一塵的眼睛，一瞬之後，又垂下眼簾：“我認為，不可以。”
    杜一塵嘴角的笑容加大：“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