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一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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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已過,帳外風已漸小,淅淅瀝瀝的雨聲卻還未停歇。
一直未睡的倚紅冒雨在韓夜的帳外徘徊多時,她剛剛接到命令,要她盡快離開上京。天亮之後,她可以混在回京的傷兵中隨著接應的人一起離開獵場,而她視為兄長的韓夜已經成為棄子,不需要再管。
下午時,她哭著跑出韓夜的營帳。之後,她便在一張紙條上寫下“事情有變”四個字,並用獵鷹將消息傳給了歐陽淩。
“或許因為這則消息才造成如今的突變”她暗想,心中不由自責不已。
她真的不忍心丟下公子,雖然公子說的話很傷人,可回去細想一下,覺得也許是為了讓自己離開,才狠心說出那些話。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看公子。
“這個時辰,想必公子已睡下了”這樣想著,倚紅終於鼓足勇氣掀開了帳簾。
隻是她剛步入帳內,一具女屍便赫然映入眼簾。死者死相恐怖,雙目滾圓,嘴巴微張,嘴角還掛著暗紅的血跡,脖子怪異地扭轉,麵目猙獰的像是要與人索命一般。
在這狂風嗚咽,細雨沙沙的黑夜中,乍然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直嚇得倚紅險些驚叫出聲。她下意地捂著嘴巴,腳根生生釘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動,眼睛隻是直勾勾地瞧著那女屍,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此時,她再一細看,死者竟然是前不久剛來的婢女。
“到底發生了何事?”倚紅一邊暗問,一邊迅速掃視帳內。
借助昏暗的燭火,一個蜷縮在地的身影立刻映入眼簾,她細看之下,立時倒抽了口涼氣,慌忙快步上前。
“公---,公子,您這是怎麽了?”倚紅不知所措地跪在一旁,想扶韓夜起來,可又不知道他傷在了哪裏。
韓夜的意識正處於昏昏沈沈之中,歐陽淩走後,他已心灰意懶,本想著若是能救了韓千柔,即便是死,也安心了,可如今卻是這樣個結果。
如此無能的自己,讓他無比厭棄又自虐式地蜷縮在地上,任憑疼痛和寒冷侵襲著身體。
即便如此,也不能減輕他心中的自責和愧疚,甚至又增添了幾分無力的可悲。
在氣溫驟降的深夜,汗透的衣衫貼裹在身上,被鑽入帳內的冷風一吹,身子便如在冷水裏浸過一般寒入骨髓,折斷的手腕也宛若被鋼針刺入神經,鑽心般疼痛。
而在這樣的痛苦中,他煎熬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倚紅的聲音喚醒了他的意識。
韓夜睜開雙眼,視線透過眼前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形成的霧氣,模模糊糊地看向來人,半響才分清是誰。
他閉了閉眼,沈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麽來了?”
聽到對方顫抖的聲音中透著冷淡和疏離,似乎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再不是倚紅心中那個落拓不羈,卻總是有意無意關心著她的人。
倚紅隻覺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低聲說道:“我來看看公子”
“看完了,可以走了。”韓夜咬著牙,抱著受傷的右臂,慢慢坐了起來。
此時,他的眉頭擰在一起,像是打了結一般,身體也冷得顫抖,額頭卻還在冒汗。
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連韓夜自己都無比厭棄,可更狼狽的是他幾次試圖站起來,而凍得麻木的雙腿卻沒有給他長臉。
倚紅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扶住了他,卻不小心碰到了折斷的手腕。
“啊---“韓夜痛哼一聲,心中的煩悶和暴躁也在瞬間被點燃炸裂。
一聲低喝,“走開!”猛然推開了倚紅。
被這麼一推,倚紅踉蹌著向後退開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委屈的淚水在一瞬間瑩滿眼眶,“公子-----,你---你為何----?”話說到一半,已泣不成聲。
韓夜的心中也是一陣難過,卻依然沒有看倚紅一眼,掙紮著站起身來,慢慢挪到床榻前,再慢慢地躺下,拽過被子蓋在身上。
“我要休息了,要哭到外麵去哭!”說完這句,韓夜便閉上眼睛,再不搭理倚紅。
寂靜的深夜,除了帳外滴滴答答地雨點聲,便是倚紅小聲抽噎的哭泣聲。
韓夜隱忍著不去理會,不一會兒,便聽見腳步來回地走動聲,接著是什麽東西被拖拽的摩擦聲,悉悉索索地又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倚紅走出了營帳。
韓夜長籲了口氣,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倚紅毫無牽掛的離開吧。
然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聽見倚紅與人說話的聲音。
“張太醫,我家世子由於不小心受傷的緣故,所以情緒不佳,一會還要請您多忍耐一些。”
“姑娘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接著便是兩人進入營帳的聲音。
韓夜皺了皺眉,隨即將受傷的手臂放入被子中,側過身去,背對著他們說道:“倚紅,不是告訴過你,我要休息,不許人打攪麽?”
“世子大人,奴婢請了太醫過來。您的傷還是讓張太醫看一看比較妥當!”
韓夜轉過臉來,怒目道:“倚紅,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我說過我想要看太醫麽?”
“可----,您的傷?”倚紅蹙眉,擔心地看著韓夜。
“世子大人!”張太醫在一旁說道:“既然世子身上有傷,不防讓老夫看一看,無論傷勢輕重,隻有醫治才能好得快一些!”
“不必了!”韓夜直接回絕道,“小傷而已,一兩天便會痊愈,這點傷痛,本世子還不放在心上。倚紅送張太醫回去休息!”說完,韓夜又重新躺好,閉上眼睛,再不理會他們。
站在一旁的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無奈。
倚紅咬了咬唇,又大著膽子說道:“世子-----”
“出去!”還不等倚紅說完,一聲厲喝伴隨著一隻玉枕飛了出來。
倚紅嚇得身體一顫,心也“咚咚咚”地狂跳了幾拍,委屈的淚水不受控製地簌簌而下。
張太醫搖了搖頭,轉身步出了營帳。
隨後倚紅也跟了出來,邊試著淚水,邊歉意地說道:“張太醫不要見怪,我家世子平常很和氣的,隻是今日心情不佳,還望張太醫見諒!”
“無礙!”張太醫笑一笑,又道:“我這裏有兩個方子,一個外敷,一個內用,專治跌打損傷。若沒有傷筋斷骨,這兩個方子不妨一用!”
“多謝張太醫!”倚紅急忙斂衽一禮,感激地接過藥方。
張太醫點了點頭,隨即告辭離開。
倚紅收緊手中的藥,將它掩在衣袖下,免得被水淋濕,躊躇地站在帳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給韓夜上藥,但一想到適才韓夜那火暴的脾氣,最終作罷。
她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帳中,取出碳爐,隨後便在夜半的蒙蒙細雨中撐著傘為韓夜熬燉湯藥。
聽到倚紅離開的腳步聲,韓夜攢緊的眉慢慢鬆弛下來。
靜謐的營帳內,除了雨點擊打在帳布上的劈啪聲之外,竟然寂靜的讓人害怕。
韓夜攏緊被褥,卻依然無法驅趕透骨的冰冷,而帳布上那劈裏啪啦的雨滴聲仿若魔音一般折磨著他的神經,隱隱地不安也隨之襲來。
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一會,他突然起身下床,找來白色的棉布細帶,將受傷的手腕用布帶緊緊地纏繞繃緊,回身又取來一件寬袖衣袍換上,遮掩住傷處。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拂了拂額頭上的細汗,眉頭一蹙。眸光轉動間,他又從一個皮囊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從裏麵挑出一點膏體壯物質調入水碗中,接著仰頭喝了下去。
不過片刻,身體在他那喝下那碗水之後,逐漸變得精神百倍,寒冷與疼痛也隨之減弱消失,人如升入九霄雲端一般,周身舒暢,飄飄欲仙。
然而他的心卻在那一刻宛若墜入阿鼻地獄,所有過往的,不開心的回憶如海嘯山崩一般狂嘯而至,母親的打罵,旁人的鄙視,同齡人的欺辱,以及被最愛的人拋棄,所有一樁樁,一件件,如刀割斧劈一般撕裂著他的心,韓夜隻覺得額角青筋凸顯,瘋狂的有立刻提劍殺人的衝動。
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瘋狂想法,不斷告訴自己,這隻是藥物的作用。然而當他極力克服心中的狂躁,在幾案前蘸墨提筆之時,落在宣紙上的不是墨跡,而是一滴滴水漬。
一團團紙扔了再扔,止不住的淚水依然不停地滑落,韓夜卻固執地堅持。直到紙張光潔幹爽,他才慢慢地落下第一筆,然而,筆一歪,卻是斜劃出去,折斷了的手腕根本不聽使喚,連一隻筆都握不住。
韓夜定定地看著那斜劃出去的墨跡,仿佛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這一筆,看似堅定地落下,卻早就因著本身的脆弱而注定偏離了原本的軌跡。
這條軌跡不禁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困境,同樣也陷別人於窘境。
他不明白這樣執著在活著是為了什麽,真的是為了一份平淡的生活麽?或許平淡的生活也隻是自己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幌子,甚至連這個平淡生活的細節都不曾去想過,或者說是不敢去想。因為不知道那種生活是自己一個人在平淡中孤寂地走完一生,再孑然地死去呢,還是能與愛著的人相互扶持,共守白頭?
他害怕是前者,而對後者雖然滿懷期待,但又不敢相信自己會擁有這樣的生活。如今似乎再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了,他已經步入絕境。
韓夜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蒼白的容顏上一雙枯槁無神的雙眼茫然地看著桌麵。
時間在滴答滴答的雨滴聲中慢慢地流逝,須臾間,風停了,雨歇了,一切都歸於沈寂。
驟然間,嘈雜交錯的腳步伴隨著泥水飛濺的聲音踏破了白曉的沈寂。
韓夜眼中的眸光動了動,似剛剛從夢中被驚醒一般,木然地抬手從桌麵上抽出一張寫滿詩詞的紙,將它鋪放在桌麵上,又將毛筆重新握在手中。
“唰”地一聲,帳簾被撩起,來人在帳口停頓了一會兒,才緩步邁入帳內,緊隨其後分列兩旁的是一眾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的黑衣暗衛。
韓夜慢慢放下手中的筆,臉上一幅驚訝又不解的神情,目注著為首之人,問道:“天還未明,太子殿下便匆匆來訪,不知有何貴幹?”隨即又看了看冷然立於兩旁的黑衣人,“難道出了什麽大事不成?”
李天佑淡然一笑,輕步緩款地走到韓夜身前,信手拈起桌上的紙,看了看,念道:“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鍾。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香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念完後,眉峰一挑,玩味地看了韓夜一眼,“這淒風苦雨之夜,夜殺倒是好興致,不知這詩中怨的是誰,思念的又是誰?歐陽淩,還是血影?”
韓夜見李天佑當著眾人的麵直接喚自己為夜殺,心中頓時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夜殺隻是身子不舒服,睡不著便起來寫寫畫畫,打發時間罷了。”
李天佑眼睛微微一眯,勾唇輕蔑地一笑,接著向身旁一名暗衛使了個眼色。
那暗衛立刻頷首應“是”,隨即在帳內開始搜查翻找。不消一會兒,那暗衛便拖拽出一具女屍,並將其扔在了營帳中央。
李天佑撇了一眼屍體,眼中浮現出肅殺的寒氣,冷哼一聲,“帳中藏了一具屍體,夜殺倒是還有閑情逸致寫寫畫畫,嗜好還真是特別。”
韓夜淡淡地看了一眼女屍,“這侍婢不懂規矩,夜殺一時生氣不小心錯殺了她。還望殿下見諒!”
“哈``”李天佑的眼中遽然閃過寒光。
他突然扣住韓夜受傷的手腕,猛然將他拉至身前,貼著他的身體,陰測測道:“你當我是白癡麽?我這侍婢雖不才,身手卻也遠勝於你。如此迅捷又幹淨利落地將她殺死,除了他,還能有誰?告訴我,歐陽淩去了哪裏?”
韓夜雖然吃了可以止痛的藥,但被李天佑這麽猛力地一拽,麵色還是一瞬間變得慘白。
他暗自深吸了口氣,才道:“夜殺真的不知道殿下何意,歐陽淩經常不在帳中,神出鬼沒的,也沒見殿下前來詢問。不知道今日是為了何事,竟如此興師動眾。況且即便殿下要問在下,夜殺也無從答複,他是主子,夜殺隻是一個下屬,又怎敢過問主子的去向。”
“哈```”李天佑怒極反笑,“我說過你賤,還真沒說錯。和歐陽淩上過一次床,又倒戈了不成?是不是誰上了你,你便跟誰?”
韓夜似被戳到痛處,眉宇驟然鎖緊。
為了救韓千柔,他已經把僅存的尊嚴也出賣了,那是連他自己都無比唾棄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如今這隱痛被李天佑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就像是醜陋的傷疤被人揭開,很痛。
但他卻並不恨這個揭他傷疤的人,隻是對自己的無能和卑汙感到深深地厭棄,似乎自己活著隻是為了將別人拽入無底的深淵,耳邊又回響起前世母親的謾罵,“又去哪打架了?你這野種隻會給我惹麻煩,生下你到底有什麽用,隻會拖累我。你怎麽不早些去死呢?廢物---------”一聲聲的咒罵如魔音一般再度襲來,重重敲擊著韓夜的心。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眸中是一片灰敗的朽木之色,似乎他隻是一個會呼吸的死人一般。
韓夜那奇怪的反應和他眼中的沈沈死氣,讓李天佑為之一驚,不禁深深地皺了皺眉,扣住韓夜的手慢慢鬆了開來,卻又覺得似乎哪裏不對。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是什麽人,為何站在世子的營帳前?
聞聲,韓夜身子一震,眸光焦急地投向帳門。
李天佑也忽然想起什麽來。他迅速地扯起韓夜寬大的袍袖,白色繃帶緊裹住的斷腕赫然在目。
這出其不意之舉讓韓夜陡然一驚,他急忙捋下袖子。
“放我進去,豈有此理,你們為何攔著我!”外麵的聲音帶著怒氣又響起。
李天佑冷笑了一聲,“讓她進來。”
說落,倚紅帶著一臉怒容,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一進門便看到李天佑扯著韓夜的胳膊。
她急忙緊走兩步,放下手中的藥碗,順手扯落了李天佑扣在韓夜胳膊上的手,“太子殿下恕奴婢失禮,我家世子不小心弄傷了手,奴婢擔心您的手沒輕沒重的,萬一再讓世子傷上加傷就不好了。”
說完,也不看那麵色不善之人,自顧自地將韓夜按坐在椅子上,將一旁的湯藥端到韓夜眼前,“世子,先喝藥吧。”
韓夜看了一眼褐色的湯藥,又抬眸看了一眼滿臉關切的倚紅,混亂的心潮平靜了下來。
他撇開眼,聲音顫澀地說道:“倚紅你`````”
倚紅微笑著,執著地端著早已煎好的卻被她熱了一遍又一遍的湯藥,輕聲說:“公子,奴婢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
這句話是她掀開帳簾看到滿眼脆弱的韓夜時,所下定的決心。
韓夜輕歎一聲,緊繃的麵容也柔和了下來,隨即抬手去接倚紅手中的藥碗,卻在觸碰到碗邊之前,一股勁風襲來,“啪”的一聲,藥碗被打翻在地。
倚紅也“啊”地驚叫一聲,隨即斜摔出去。
“倚紅!”韓夜下意識地站起身,要去扶倚紅,卻猛然被扯住了胳膊。
“好一個主仆情深!”李天佑憤怒地把韓夜扯過來,“告訴我,歐陽淩是不是逃了?”
韓夜緊抿薄唇,同樣憤怒地回瞪著李天佑,一句話也不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倆人就這般僵持著。
最終,李天佑先恢複了淡然的表情。
他哼笑兩聲,一臉嘲諷地掃了一眼韓夜的斷腕,慢悠悠地說道:“雖然折斷了腕骨,卻沒有傷到經絡,你是不是覺得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嗬,殊不知他把你留給我──你的仇人,便已預料到了你的下場,你------還覺得他仁慈麽?”
聽到最後,韓夜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不用李天佑說,他也明白這一點。
他垂下眼簾,眼角卻揚起了笑意,“原來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誰告訴你的,血影?”
問完這句話,韓夜似乎也沒想從他那裏得到答案,隻長籲一口氣,又說道:“嗬,不管是誰,我已不在乎。你的仇人已經在你眼前,殺刮隨意。”
韓夜一直低垂著眼簾,李天佑看不到他眼裏的神色,卻被他那種不在意的淡然語氣給激怒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韜光養晦,忍受著間接殺母的自責與仇恨,躲避著明槍暗箭,才走到今天。而韓夜的一句‘殺刮隨意’就能將所有的一切一筆勾銷麽?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李天佑冷哼一聲,“你放心,我自然不會放過你。”說完,一記手刀向韓夜頸項劈了下去。
“唔─嗯─嗚嗚---”被控製住的倚紅見韓夜被打暈,用力地掙紮著。
李天佑陰沈著臉,對一名黑衣人道:“赤羽,把他秘密押送回太子府,一定不能被任何人看到。”說完,又掃了一眼倚紅,“看能不能從這女人口裏問出歐陽淩的下落,任何有用的消息都不能放過。”
赤羽道:“是”
李天佑轉身向帳外走,剛走到帳口處,又道:“別弄死她。”
“屬下明白!”
帳外,李天佑迎著寒涼的晨風,麵容沈靜地遠望著寂寥灰白的天際。
此時,雲消雨霽,熹微的晨光柔柔地從天邊湧現,沾染上了雨水的花草樹木在柔光中煥發著凋零前的璀璨,前往南方過冬的群鳥又跳上枝頭鳴唱著挽歌,挾裹著泥土氣息的秋風為他們做著哀婉的伴奏。
帳內,淒慘的悶呼聲讓人脊背發寒,給這個蕭索的清晨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慘呼聲嘎然而止後,赤羽走出了營帳。
李天佑淡淡地問,“她說了什麽?”
“稟主上,屬下無能,她隻說‘什麽都不知道。’”
李天佑沈默著,他也拿不準歐陽淩是不是逃跑了。自從掌握了段家藏匿兵甲的詳細位置後,派去搜查的人已經星夜兼程地趕往高沃取證,若搜到了這些兵甲,不但讓段家損失慘重,還可借此鏟除段家,同時也充盈了朝廷的軍備物資,即便以後段家與朝廷兵戈相見,也是朝廷站著優勢,這真是一舉數得。
但他依然有些擔憂,很怕這中間出現差錯而丟掉了段家逆謀的有力證據。因此加強了對歐陽淩的監視,但歐陽淩武功絕世,少有人能真正監控得了他。
發現昨夜的事情確實有些蹊蹺,讓他不得不妨,若讓歐陽淩真的發現了什麽端倪,從而被他逃了,那麽不但有可能丟掉了段家謀反的證據,還少了製控段逸楓的籌碼。
而今晨的事情已是打草驚蛇,隻有做破釜沈舟的打算了,李天佑這樣想著,回身對赤羽說道:“吩咐下去,將去往高沃的關卡全部封閉,沒有我的玉牌,任何人不得過卡。上京各城門,隻進不出,再派人進行全城搜查,凡是可疑之人,先抓後查。”想了想,又道,“一會再把炎總統領叫來,讓他在我帳內等候。”
赤羽道:“是”
“即刻下去辦。”
“是”赤羽立刻沈聲應諾,然後起身便走。
“等一下”李天佑突然叫住他,“你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父皇麽?”
“------”
李天佑淡然一笑,看著赤羽,“你不回答也沒關係,父皇派你來監視我,也算是選對了人。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的這一層身份。嗬,你不但掩藏得極好,還能得到我的重用,也是個人才,我很欣賞你。不過,我有件事你要明白,這天下終將是我李天佑的,你要忠於誰最好能想清楚。”
赤羽擰著眉垂頭沈思著,過了一會兒,才道:“屬下跟隨太子殿下已有四年,對殿下的睿智果敢也是欽佩之極。屬下自是願意忠於殿下,隻是陛下才是屬下的主子,忠於主子是做奴才的本份。凡是威脅到陛下安危之事,屬下定不能從。”
“你很聰明!”李天佑輕輕一笑,“陛下也是我的父皇,我當然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你可以不必憂慮,而且你依然可以忠誠於我父皇,將你看到的,聽到的隨時秉承於他。隻是```,我不讓你說的,你一個字也不準泄露出去,即便那個人是我的父皇,你的主子。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讓你繼續留在我身邊,你也依然可以聽命於我父皇。”
赤羽道:“不知殿下想要屬下對何事緘口?”
“不是緘口,而是換種說法,段家世子段懿軒與他的侍衛連夜出逃,太子正在全力搜捕,這就是我要你對我父皇說的。這既不威脅到我父皇的安危,你也可以完成任務,你說是麽?”
赤羽猶豫了一會,道:“屬下遵命!”
“很好,我很喜歡你的回答,你不但救了你自己的命,也救了你遠在豐縣,年逾花甲的老母親一命。”
赤羽聞言,猛然抬起頭,震驚地瞪大眼睛,後又覺得失禮,立刻又垂下頭。
李天佑依然是一片淡然的神情,“我從不相信任何人,更何況隻是一張紅口白牙。手中若沒有籌碼,即便你是出於真心,我也不會信。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我不會懷疑你,你也會盡心地為我做事。相信不久,你的老母親就會安然如故地來見你。”
李天佑說完這句話後,過了一會兒,赤羽才回過神來,連忙跪地,語氣鏗鏘地回道:“屬下一定會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請殿下不要為難我的娘親。”
李天佑笑道:“這是自然,我很喜歡孝順的人,您的母親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謝殿下”
“好,下去做事吧。”
“是”赤羽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住,道,“恕屬下多言,陛下派屬下來,更多的是擔心殿下急於求成而失了自身的安危。”
李天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