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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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頭好疼!”韓夜輕呼了一聲,隻覺頭痛欲裂。
“燒得這麽厲害,頭當然會痛的!”一個寬厚的手掌覆在了韓夜的額頭上。
隻聞其聲,韓夜便知說話之人是誰,急欲撐起身子行禮,“下臣失禮,未知聖上駕臨,還望恕臣不恭之罪!”
“好了,懿軒!”李景煥伸手阻止,“你身體不適,不需如此多禮。朕也是未及通知,便進來了,你也算不得失禮。”
韓夜還欲起身,直言道:“這君臣之禮豈能讓臣疏慢掉!”
李景煥臉一沈,道:“你想忤逆朕?”
“臣---不敢!”韓夜不敢再爭,複又躺回床榻之上。
李景煥坐在榻前,對下人道:“禦醫可去請來?”
“稟聖上,禦醫已在門外候著。”常福恭敬地答道。
“叫他進來為世子診脈。”
“是”常福低聲應諾,卻沒有去叫太醫,而是猶豫著道:“其實,世子大人進宮時,他的家仆已經給了奴才藥方。奴才已經命人煎了湯藥,估計這時正在送來的路上,如若讓太臣再另行開方煎藥,恐怕又要耽誤一些時辰。”
李景煥點了點頭,“那就讓太醫診一下脈,再看看那藥方合適與否,如若沒什麽問題,就喝那煎好的湯藥,也省去了些時辰。”
“是”常福躬身退下。
李景煥吩咐完事情,方回轉身來,淺笑著對韓夜說道:“這上京不比高沃,一到入秋時節,早晚會比較寒涼,懿軒要隨時添加衣物才是,也免得受這病痛之苦。”
韓夜感激道:“懿軒記住了,謝聖上體惜!”
李景煥又道:“你這身體不適,就在這宮中多住幾天,正好多陪陪我這孤家寡人,也算是替我解悶。”
“能為聖上解悶是下臣的榮幸,隻是不知聖上宣微臣進宮有何事?”
李景煥笑了笑,道:“你父王與朕早年相識,那時正適逢亂世,我們兩人年少輕狂又急於建功立業,便相約共舉大事,這幾十年來出生入死,方打下這南嶽江山,本應與他共享江山,卻隻給他一個賢王之位,朕也覺有愧。如今你奉詔進京,朕更應禮待。況且,朕與你父王親如兄弟,你也算是朕的半子,朕也視你做親兒。如今父親叫兒子進宮來,還能有何事?”說完,李景煥慈愛地看著韓夜,眼中亦是真情流露。
如若是個會趨奉諂媚之人聽了李景煥之言,定會即刻伏地跪拜,叫一聲“父皇”,先認個皇親再說。可偏他是韓夜,即便是演戲,也做不來這等事。隻是他已經為太子效力,那麽此事皇帝定然知道一二,可明知不是真的賢王世子,為何還要宣他進宮來演這出戲?雖然不得其解,但既然大家都這麽愛唱戲,那他韓夜隻得跟著唱下去。於是,他強裝感激之態,恭敬地說道:“不想聖上待下臣如此親厚,臣既感激又惶恐。”
聞言,李景煥眼中閃過一絲惆悵,隨即又掩去,轉而又言道:“懿軒也無需惶恐,把這皇宮當自家便是。朕的寢室與你這裏也隻有一門之隔,閑來無事,便到那裏去坐坐。”
“多謝聖上,下臣便恭敬不如從命!”韓夜應承道。
李景煥微微一笑,轉頭對旁邊一位灰發蒼顏之人命令道:“太醫過來為世子診治吧。”
“是!”那太醫恭敬地應道。
李景煥說完站起身來,立於一旁,那太醫便坐了過來。
老太醫將手搭在韓夜的手腕上稍探片刻,便起身稟明李景煥道:“世子並無大礙,隻是感染風邪,且遭毒火侵體,病勢來得迅猛些,隻要吃些湯藥,預計十日左右便可康複。”
李景煥點了點頭,對著侍立一旁的小太監問道:“常福,方子呢?”
“在,在我這。”常福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藥方,對太醫問道:“陳太醫,您看這方子對世子的病可否有幫助?”
陳太醫接過方子,細看,眉目間已是驚喜讚歎,“這方子開得太妙了,如若世子用這方子,預計不出兩日便能生龍活虎。”
“哦?”李景煥眼睛一亮,忙吩咐常福,“快去把煎好的湯藥拿來。”
“是”常福應道,隨即擺擺手,一位侍女便端著一碗湯藥上來。
韓夜接過侍女手中黑褐色的湯藥,心中是萬般不願喝,眉頭也皺成川字,抬眼看了看李景煥,強笑道:“稟聖上,臣下隻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過幾天便好了,這湯藥還是免了吧?”
“難道懿軒怕苦不成?”李景煥笑看著韓夜。
“當,當然不是。下臣又不是小孩,怎麽會怕苦呢。”李景煥一針見血地道破天機,讓韓夜頗為難堪。
他見躲不過,無奈地將藥碗端到唇邊,咬咬牙,咕咚咕咚,一口氣將藥喝光。大概喝得急了些,放下藥碗後,猛咳個不停,隻差沒把肺咳出來。
李景煥急忙上前為他拂拂背,眼中淺笑盈盈,似自言自語地說道:“還真是像------”言罷,又吩咐一旁的常福拿來梅子,待到韓夜不再咳,便叫他吃了,以幫他去除口中的苦藥味。
酸酸甜甜的梅肉吃在嘴裏確實淡化了苦湯藥味,韓夜不禁問道:“這酸梅吃起來酸甜適度,一點都不澀口,同我以往吃的似有不同。”
“這是鄰邦小國進貢的特產,確實比我們南嶽自產的梅子有所不同。這東西益肝養胃,生津止渴,對你的傷寒也有幫助,你若喜歡吃就多吃些。”李景煥說完,又拿了些梅子放在韓夜的床頭。
“謝陛下!”韓夜也不客氣,又拈了一顆放進嘴裏。
李景煥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道:“還是很燙!”
“陛下,剛吃過藥,哪裏好得那麽快!”小太監常福在一旁笑顏道。
“嗬嗬,是呀。懿軒,你身體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一下,等到用膳之時,朕再遣人喚醒你。”
韓夜確實也覺得不舒服,便點頭道:“好。”
李景煥站起身來,解開床上的帷幔,紗帳散下,隔斷了李景煥的視線。韓夜也鬆了一口氣,聽著李景煥離去的腳步聲,複又在床上躺好。
頭依然有些疼,喉嚨也似著了火一般,後庭的傷也在韓夜翻身時,隱隱作痛。
韓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接著睡一會,卻沒有睡意,便睜著眼睛看著帷幔上淡青色的花紋,腦中不由得想起血影。也不知他在忙什麽,竟然一天一夜不見人影。或許人生病時就會變得脆弱,他現在特別想見到他,想要看到他笑,看他玩世不恭的樣子,想要抱著他的身體,聞著熟悉的味道。
他也不知自己這樣陷下去是好是壞,兩個人能否有明天都不知道。
“可血影真心喜歡自己,自己又怎可有所保留?即便是付出十二分的感情卻也還是虧欠著血影。”
想到這裏,韓夜翻了個身,麵向牆壁。此時,歐陽淩的麵容突兀地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由得讓韓夜一驚,怎麽就想到了他?
韓夜皺了皺眉,狠勁地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那個人雖然在自己的心裏已經不再那麽可怕,卻依然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而那些所謂的溫情大概也是出於安撫利用的目的,估計是擔心自己背叛他吧?
想到此,韓夜自嘲地一笑,罵道,人家給你點陽光,你便燦爛,你還真是經不住事的人!
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藥勁慢慢上來,韓夜便覺得有些困倦,不一會兒,便又睡著了。
這一睡便到了傍晚時分,當他被人叫醒的時,腦子還有點迷糊,隨後意識才逐漸清晰。這時,他才看清自己的床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小太監常福,另外一位是個婢女。
小太監常福見韓夜醒了,便躬身道:“世子大人,陛下吩咐奴才叫您起來吃些東西。您要不要起來洗漱一下?”
“哦,好”韓夜感覺睡這一覺,身子清爽了許多。頭也不疼了,身體也舒坦不少,遂起身趿上鞋子,用水淨了麵,又洗了手,然後,在常福的伺候下,換上一件嶄新的衣袍。之後,他便跟著常福出了內室。
意外地看到李景煥正坐在外室批閱奏折,韓夜急忙上前行禮,“下臣參見陛下!”
“平身吧!”李景煥笑著說道,“過來坐到這邊,同朕一起吃個便飯。”
“是”韓夜起身坐到了李景煥的對麵。
“常福,把這些奏折拿下去,開始布菜吧!”李景煥吩咐完,轉頭又問韓夜,“軒兒這身體感覺可好些?”
“稟陛下,下臣已經好多了,謝陛下掛念!”話剛說完,他的肚子便發出兩聲不合時宜的咕咕聲,韓夜立刻窘在當場。
李景煥聞聲,哈哈大笑,道:“晌午時便應該叫你起來吃點東西的,可見你睡得酣然,便沒舍得叫醒你,現下肚子開始抗議了,這是朕不好,哈哈哈------”
韓夜窘迫地說道:“下臣失儀了。”
“不礙的,朕不是那種拘小節之人,想當年南征北戰,帶領的那些軍士都是些粗人。這些小節,大家哈哈一笑便過去了。”
韓夜對軍中之事很感興趣,於是問道:“陛下能打下這南嶽江山,算來,也是一代梟雄。當年在殺場上,定然有很多值得記憶,而又刻骨銘心的事情吧?”
李景煥笑笑,“梟不梟雄的,朕倒沒去想,隻是當年朝庭橫征暴斂,民不聊生,一時義氣便奮起舉事。十幾年征戰,輸贏皆有,最危險的一次是被敵人騙入彀中,兩麵夾擊,差一點丟了性命,也算九死一生,全憑著一股傲氣支撐下去。如今打下這江山,看著子民逐漸過上太平的日子,朕便覺得欣慰。”
韓夜對這種憑借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的人甚為欽佩,想著這人在血緣上是自己的父親,竟生出點自豪來,隨即心中又黯然,他若知道自己便是那個隨母妃叛逃的孩子,大概連陪著演戲的心思都沒有了吧。心中不禁訕笑地想,自己不管走到哪裏都是沒有父親緣的人呀。
說話間,菜已經上齊,是幾樣清淡的小菜,卻是每樣都很精致。
“你正在吃藥應該忌口,朕隻叫人弄了幾樣清淡的。你來嚐一嚐味道,看喜不喜歡!”李景煥說完,夾了幾道菜放進韓夜的碗裏。
“謝陛下”韓夜有些受寵若驚。
李景煥微微一笑,並未說話,隻是看著韓夜。
被人看著吃東西,韓夜覺得有些不自然,但也不好說什麽,於是,低著頭默默地吃起來,心道,這便是宮庭禦膳了吧,味道雖然不錯,但與前世酒吧裏的飯菜相比也就是樣式考究了一些。
景煥一直在細心地觀察著韓夜,想從他臉上細微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喜好。
可對方的麵容一直是淡淡的,他什麽也沒看出來,不得已直接問道:“這飯菜還對胃口吧?”
韓夜微笑道:“下臣對吃並不挑剔,吃什麽都覺得好。”
李景煥又道,“既然如此,為何身體還是好此瘦削?你應該多吃些才是。”
這句話讓韓夜有種被真心關懷的錯覺,心裏不禁有些動容,但麵上並未表現出來,隻溫和地笑道:“大概下臣是個沒福氣之人,因此吃什麽都不胖!”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李景煥臉上的笑容慢慢黯淡消散,一時間竟沈默下來。
韓夜也未發覺李景煥的情緒不對,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吃完了這頓晚飯。
用過膳,李景煥便督促韓夜再去休息,可韓夜說什麽也睡不著了,便說道:“下臣身體雖然尚有微恙,但已熟睡了一天,現在讓下臣再去睡,卻說什麽也睡不著了。”
李景煥笑道:“那就陪朕下下棋吧。”
兩人便在矮榻上對桌而坐,比拚起棋藝來。
薑還是老的辣,這李景煥的棋藝也堪稱國手了,韓夜與他對弈直輸得熱汗淋漓。
韓夜笑稱,“與陛下對弈絕對能包治百病,這幾盤棋下來~~”抹了抹頭上的汗,又道,“下臣這風寒之症也好得差不多了。”
李景煥聞言開懷大笑。
聽著爽朗的笑聲,那份開心似乎也感染了韓夜,想起前世從未見過生父,也不懂何為父愛。看到別家的小孩與他們的爸爸嬉笑玩耍,他便會站在一旁偷偷地看著,身姿高大的男人將咯咯笑的孩子高高的拋起,又穩穩地接住,亦或讓孩子坐到他們的脖頸上,學著飛行員的樣子開飛機。
孩子笑得開懷,他便也會跟著笑起來,似乎被舉在頭頂的那個孩子是自己一般。那歡快又其樂融融的樣子,便讓他羨慕不已。他倒是從來沒有奢望著這些,隻是希望在做不好家務而被母親責罵時,能有一個人為他說上一兩句維護的話,便覺得很幸福了。
前世沒能如願,今生坐在皇宮內,與這具身體有著血緣關係的李景煥一起對弈,看著他爽朗的笑顏,倒讓韓夜生出點別樣的情緒──真有點與親生父親下棋的錯覺。雖然不真實,卻依然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