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了，沒有糾結於被是撕碎的銀票，也再沒有苦苦去要我的賣身契。他腳步匆匆，隻是消失在我的眼際，但我卻覺得他是自此離開我的生命。
    我終於卸下了蘇清寧的包袱，再見麵，我徹底淪落為綺羅。
    我側臉看到了碧彥，她跟我一般，也放眼去瞧懷青山的背影，不曾回轉，卻仿佛知道我在瞧她似的，問我：“綺羅，你心痛了麼？怪我了麼？”
    原本於她的譴責在她那一聲問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顫抖著雙唇，喃喃：“沒有……怎麼會……謝謝你替我遣散了我的劫，好讓我專心等待我該等待的人……”
    菊姨蘭姨在，我說得陰晦。但我深信以她們的閱曆，對於任何事都是心知肚明。我說等待的人，是鍾洛坤，從一開始就知道我隻是綺羅的男子。
    隻是，她們也該明白，我那一句話，隻是說與碧彥所聽，讓她不需自責，我與懷青山是個劫，於他，又何嚐不是？
    “我隻是，不想讓你永遠沉溺在一個不可能的夢境之中，你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輩子，我不想讓你以後痛苦，你明白麼？”碧彥終於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我。
    我的心思她全都知道，即使她不說，我也終需尋找一個機會解釋清楚一切，她隻是讓我少受了些許時日的折磨。
    “我明白，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在菊姨她們麵前表現得過分激動，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波瀾，好言相勸著碧彥。
    隻是這件事，明明傷心難過的該是我，但到了最後，竭斯底裏的人卻換成了碧彥，我的好言軟語沒有打散她的懷疑，她掙脫開我攙扶而上的手，不住搖頭：“不，你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你心裏一定在怪我，對不對？是我破壞了你被贖出去的機會！如果我現在不說，你就會成為懷家的二太太了，即使以後事發，卻也木已成舟了，不是麼？”
    我瞧著她突然轉化而成的激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是據實而說：“你以為他贖我出去會贏取我成為他的二房？不定淪落得比這裏更為悲慘！所以，碧彥，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怪你，我隻是有點心痛，但那樣的心痛也隻有微微的，現在已經全好了！”我邊說，邊捏著雙指比劃出微小的樣子，想逗她破涕而笑。
    “好了，碧彥回去吧！你非要吵鬧得整個樓都翻個個才罷？”菊姨瞟過如此涕淚漣漣的碧彥，沒有絲毫的憐惜，就遣散而道。
    但碧彥並沒有被菊姨如此威嚴震懾，隻是搖頭，拉住我的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故意的，綺羅，我是故意說出來的！不是因為你，隻是我有著自己的自私，你明白麼？你不要再對我那麼好，我不值得！”
    她的話讓我一驚，聽得仿若雲霧之間，半分也不懂，那種害怕侵襲而來。我早就猜測過碧彥不若我所見的那般簡單，可我除了她，再尋著任何依靠，所以依舊信賴她，依戀她，幻想著與她相互扶持離開這樣的地方。我的手垂落在麵前，呆呆而問：“什麼意思？”
    “碧彥你？”蘭姨就在這個時候走來，與我一般詫異的模樣，就那樣瞧著碧彥，仿佛在等待她接連下去的話語。隻有菊姨依舊遠遠站立，半倚著桌子，雙手交疊，嘴角笑容玩味，瞧好戲的模樣。
    碧彥垂下的頭略略抬起，又迅速低下：“綺羅，我不想你離開，如果你成了蘇清寧，那個懷公子，肯定不會問你究竟同意不同意，強行將你帶離這裏，如果那樣的話，我不知道獨自能否承受以後的災難！所以，我考慮再三，隻有戳穿你的謊言，他才會放開你……是我不好，太過自私，害怕孤獨！”
    她話語落，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但心頭依舊悵惋，我不敢去想象，如果今日要帶離我離開的是鍾公子，碧彥又會尋找出怎樣的理由來阻撓於我。
    “綺羅，你說話，我是不是很壞？”碧彥問我的時候，委屈至極。
    麵對那樣的她，我還能說什麼，搖頭，柔聲：“不，你一點也不壞！”
    “碧彥，你下去，我有話跟綺羅說！”菊姨就在這個時候，插嘴，打斷她接連要說的話語，不由分說，拉過我的手，幾乎是將她推開，對蘭姨道，“阿蘭，你把她帶回去！”
    “阿菊！”蘭姨卻並沒有循著吩咐，隻是喚了一聲，看到菊姨的回身，頗有意味地搖了搖頭。
    菊姨重重歎息一聲，道：“我自有分寸，隻是那件事，你說給碧彥聽吧！”
    蘭姨再沒有異議，就此帶著碧彥離開，菊姨方與我相對而站，低聲道來：“綺羅，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懷公子了？”
    我渾身一顫，看著菊姨的溫和，卻辨別不出真假，遲疑間一時沒能做出回答。
    但如果我不害怕，我也依舊不知道自己要怎樣去回答，我想，我不愛他，我隻是被他與蘇清寧的愛恨糾葛吸引，隻是想借著他的手帶我逃離。可是，日間那日光傾城，他牽過我的手溫暖瑩潤，心頭突起，隻是拚命抑製了心頭那份悸動。
    看我沒有任何回應，菊姨一個思忖，又問：“那麼，你愛上了那個鍾公子？”
    我一步後退，依舊不知要如何回答，在懷公子沒有出現之前，不，或許更準確來說，在靖寧郡主沒有出現之前，我在他身上存在了更多的希翼，但現實殘酷，當那侍衛團團圍住謝菊樓，連菊姨臉上也呈現出遮掩不住的驚恐之色時，我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我斬斷了那抹若有若無的情絲，將他深埋心底，那酸澀之感，我說不上，究竟能算作愛。
    “綺羅，他們兩個，你可否有中意之人？”菊姨又重複了一遍，未了加上一句，“若你們果真相愛，或許我能……成全！”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菊姨，忍不住還是問出聲：“菊姨，不是你告訴我，男人靠不住的麼？”
    菊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隻是繼續問我：“跟隨你自己的心，老實地告訴菊姨，若失去了這次機會……菊姨怕是舍不得了……你知道，年末的時候，花魁大賽便是要開始了，你若被贖去了，咱們樓怕也沒什麼指望了！”
    我看她說得誠懇，卻還是堅定地搖頭：“沒有！”
    因為麵對著菊姨，我無法忘記明月死去，鬼魅枯骨……更何況，我果真……似乎……誰也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