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已是空白一片，可她依舊執拗地朝著那個方向站著，努力張望著什麼。
    那個地方，不會出現她的爹娘，將她擁在懷中，溫柔地對她說一聲：“帶你回家！”也不會出現她的阿成哥，笑容滿麵，坐著高頭大馬，迎娶她進入一乘鳳轎……
    我與菊姨並排，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執拗地張望，替她歎氣。
    “搖闕……”菊姨先開口，語氣溫柔，帶過憐惜。
    她卻如被雷電觸碰，一個激靈轉身，木愣愣而道：“那些首飾錢，菊姨你就從恩客的打賞裏扣吧！”
    “也不值幾個錢，卻是你……”菊姨還要說什麼，隻是搖闕語氣生硬，又一次打斷她的話語。
    “我好得很，先回房了！”她的語調之中沒有絲毫波瀾，就若在背書一般，不帶任何的感情。
    她也不等菊姨答應，就是從我們身側穿梭而過，往後院走去，池央匆忙尾隨而至。
    隻是我看著她的背影，那樣陌生，那果真是搖闕，那火紅的衣衫套在她的身上，若那炙熱烈火，仿佛要將她燃成灰燼。
    “這孩子……以後怕是要難了！”菊姨悠悠歎氣間，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雙手拉扯過自己的衣袖，還是開口而問：“搖闕她……她會一直這樣下去麼？”
    可我耐心等待而過，菊姨始終不曾回答，我側眼去瞧，菊姨卻是坐到了桌子旁，自顧自斟了茶，細細品了口，笑容帶過幾分悠遠，仿佛看透了很多事一般，才緩緩而道：“個人各有個人命！綺羅，你來了那麼久，還沒有習慣麼？你若是要去可憐，那估計你整個年頭都可憐不及了！”
    被她如此一點，我慌忙去抹麵龐，卻是濕漉漉一片，竟是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流的眼淚。隻是她話也是不錯，搖闕可憐，可是這裏的女子，又有誰不可憐？，明月可憐，湘竹可憐，珠繡可憐……便是心高氣傲，處處與我作對我連素，又何嚐不可憐？便是冷漠無情，時時挑剔我錯誤的蘭姨，又何嚐不是個可憐？
    但話雖如此……人心卻是肉長，我忍不住要去問菊姨：“那麼菊姨你呢？難道你一點都不會動容麼？”
    “我自是動容，可那又有何用？難道我撕了賣身契讓她自由？”她今日興致好，方是那樣耐過性子，與我說了那麼長串的話。
    “為什麼……不可以！”雖說出她不悅，可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如果不是菊姨不肯放手，那麼搖闕定然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她聽了我這番話，定是覺得好笑，淡淡“嗬嗬”了兩聲，卻是起身，淡隱去了她的慈祥溫和，恢複了她的精明，眼仿佛也被瞪圓了些許：“我放了她？那麼別人呢？我剛就是說了，這裏的女子，都是可憐人，那是不是我要把所有人都放了？那麼謝菊樓怎麼辦？你或許說這樣地方，不開也罷，但沒了謝菊樓，還是冬梅樓，有萬花樓，有春香樓……不定去了那，落得的下場更為可悲！”
    我一個啞然，再不敢說話，不想再忤逆她，便是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我先回房了！”
    “等等！”她卻是一下叫住我，左右瞧了沒人，方道，“下次出去與我和阿蘭說一聲，不然又當你是逃了，你蘭姨的脾氣你也該是知道的！”
    她話語說得清楚，可我卻是聽糊塗了，出去時，搖闕分明告訴我已經跟菊姨她們說好並得了同意的。既然如此，現在菊姨又為何說出那樣的話。
    “沒，我沒有偷偷溜出去！”我慌忙解釋。
    菊姨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回來就好，不用多說什麼了！快回房休息去！”
    我又是想解釋個清楚，又不想多生出事端，站立在那，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辦的時候，蘭姨猶如鬼魅一般，毫無聲息地從後院走了出來。
    剛瞧見我，便立刻亮開了嗓子：“可算是回來了！你一聲不吭地走掉是不是又想逃跑？”
    “這不都回來了麼，什麼逃跑不逃跑的！”菊姨臉色登時一變，也不若剛才那樣輕鬆，慌忙前了幾步，走到了蘭姨麵前。
    我莫名其妙，隻好一會看著蘭姨，一會又去看菊姨，隻能解釋說道：“我沒有逃跑，我出去時候明明是得了應允！”
    “應允，是誰應允你？阿菊，是你？”蘭姨果真是為了找我的茬，在我麵前故作姿態。
    菊姨扶過蘭姨，有意不想提這件事一般：“行了行了，你快去準備些吃食，今個是連素的獻藝日，估摸著有些公子哥會來呢！”
    可蘭姨一下繞開菊姨，生氣道：“什麼行了？若她現在這樣不好好懲治，那以後個個都學了她，到時候你哭怕還是來不及！”
    我已瞧出，蘭姨是有心要栽贓陷害於我，哪怕菊姨維護我再多，我也逃不開這一劫了，所以我定了定心神，剛想開口，可剛說了一個“我”字，卻是語塞。
    “怎麼，無話可說了？”蘭姨瞧著我，得意問道。
    我的腦子一下亂了起來，千萬種思緒紛紛湧來，根本不知要如何開口，蘭姨見到如此的我，更是加深了氣焰，我終於開口道：“搖闕跟我說，你們兩都應允了我才離開……若你們不知，若你們不知……那便是搖闕在騙我！”她是故意陷害於我。隻是最後一句，我隻是在心裏頭想過，並沒有說出聲。
    我沒說，但蘭姨替我說出口：“你的意思是搖闕騙你？”
    遲疑之下，我還是點了點頭，可蘭姨卻是笑了起來：“搖闕來這那麼多年了，她怎麼的心性我和你菊姨還不知道？你想撒謊想陷害，也尋個好點的理由！”
    “阿蘭，別妄下判斷，你我能看清他們的外表，但你確定能看穿一個人的內心？你曾不是就說過，有些人，為了生存，偽裝個十幾二十年的，亦是有之！不是麼？”
    蘭姨帶過的勝利模樣終於變了，她的兩眼死死盯住我，若目光能殺人，我便早被刺中心髒而亡了，一句話，從她嘴裏說出，帶出了畢生所恨一般：“是，淩飄梅就是如此！”
    菊姨的目光變得憐惜，就如瞧著小孩一般看著蘭姨，無奈搖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