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章(上) 王獻之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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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非離還是不解,“一句詩也不值這麼多錢吧?難不成是什麼名家真跡?“他隻隨口一說,沒想到江子岸點了點頭,“沒錯,這是王獻之的親筆。”張非離撇嘴道你就編吧,但看對方神情,全不像開玩笑,他輕輕拂過薄柔如鶴羽的布料,麵上是一種綿裏藏針般的惘然和刺痛,他的心,恍已跌落在一段東晉風流中。
王獻之帶著微熏之意走在春風裏,心想據說這烏程縣是因烏申、程林兩家善釀酒而得名,難怪這裏的美酒如此醉人,隻可惜自己要去指點外甥習書練字,不宜飲至大酣。一隻柳葉隨風貼上王獻之的鬢角,他摘下來拿在手裏,都說這孩子將來能得自己的衣缽,但目前來看,他見柳是柳,未能見柳是春,說來這孩子性子渾不像自己,像誰呢?唔,說是像他過世的祖父羊權?一般的謙然靜秀,不爭上遊。
一路想著,書法聖手步伐歪斜地走入外甥羊欣的靜齋,隻見得小窗濃蔭,卻不見學生前來迎接;推門叫了聲“敬文”未有人應,轉入內室—那榻上和衣小睡的可不是羊欣?
這日不算涼,少年批了件薄如蟬翼,白似初雪的外裳,裙擺如扇麵散開,一直逶迤到地上。王獻之見這衣料比上好的白麻紙還要潤潔,一時手癢起來,他少時曾用掃帚在新刷白的牆上寫草書,如今年紀大了,疏狂的性子卻沒變,乘著酒興,當下提筆蘸墨,欲以白裙為紙揮毫大作。
寫什麼好呢?聖手的筆頓了一頓,才發現這衣服式樣不但十分奇巧,且竟沒有半絲縫合的痕跡,難不成是天衣?當下想起天女萼綠華曾夜會羊權,許是女仙遺下的一匹情思?
仙女與凡人,相遇的一刻再旖旎動魄,總有分離的時候,羊權曾用他文人的敏感心思發出愁歎,“你我今日歡欣相好,他日你走了,我去哪尋你?”
萼綠華許是哄他,“我本住居在南山,但此山多豺豹屍鷲,人不可至;但每年五月我會去渤海的岱輿島小住數日,你可以去那裏找我。”
“我一介凡人,如何能躡足仙山?”羊權認真地計較。
萼綠華輕笑,我便為你裁一件天衣,布是鶴羽織,線是月光引;你穿此鶴衣,便能縱身入雲,無翅而飛。
一滴濃墨滴了下去,王獻之歎了口氣,想來女仙已乘山豹去,獨留羊郎在人間衰老頹唐;可哪怕沒有仙凡相隔,便能白頭到老了麼?自己本欲和道茂姊偕老今生,可如今,枕邊人卻早不是舊人。
一股悲慟鬱結之氣由五髒內腑薄發,他自兒時握筆便穩如磐石的手幾乎發起抖來,可是,他甚至不能在新妻新安公主的眼皮下寫她的名字,罷了,便借女仙之詞聊舒懷抱罷。
王獻之兩道濃眉一擰,下筆若走龍遊蛇,“神嶽排霄起,飛峰鬱千尋。寥籠靈穀虛,瓊林蔚蕭森……遷化雖由人,藩羊未易擬。所期豈朝華,歲暮於吾子。”
寫罷擲筆,自顧踉蹌而去,他已借別人的口,吐出自己的心,“所期豈朝華,歲暮於吾子;所期豈朝華,歲暮於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