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七章(上) 荻花如雪人生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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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連天,郊道崎嶇,一截斷垣欲倒未倒地橫在道旁,數支細長的藤蔓從垣頭垂下,被一隻纖手牽住一圈圈地繞在指間,“義兄,前些日子一直不見你,有甚麼事麼?”“我在找兩個人。”“是為何人?”“一個法力高深的道士和一個膽大藝高的匠人。”“所為何事?”
“阿荼,”對話中的一人轉過臉來,是張年輕的臉,卻染了濃濃的江湖風霜,“你走吧,走到泥婆羅去,走到水真臘去,不要再回來了。”阿荼怔了怔,“怎麼好好的叫我去那些海外夷國?”“因為不一樣了,這個朝廷,這個江湖一直都存立在累卵之上,現在脆弱的鳥卵正一隻隻地碎掉;你若離開,這裏會是你記憶中的傷心地,你若留下,我擔心將會是你的葬身所。”
阿荼聽了這話微微笑起來,“可這裏還有大哥在,還有我的弟兄在。”對方淡淡道,“還有他在。”阿荼麵色微變,卻不答話,對方瞧了她片刻,冷然挑眉,“你跟他的一切,也是在這累卵之……”“義兄,”阿荼猛地打斷他,“你不要再說了,這終歸兩碼事,我是走是留與他並無幹係,如今天下烽火將起,我等江湖兒女,豈能為了些許不遂心之事便遠避世外,棄萬民於水火而不顧?!”男子望著她麵上因激動而泛起的紅暈,搖著頭,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深夜,一勾殘月斜掛天末,大批白頭的蒹葭默然佇立河岸,水流聲嘩嘩,依稀夾雜著船槳破水的輕響,遠方的星點光亮像是餓狼的眼,又像是勾魂的鬼火。胡不歸從地上爬起來,雙手和右邊的耳畔沾了些許泥土,他舉起袖子隨意地擦了兩下,臉上浮現一個複雜的笑來,兩分寬慰,八分揪心。
冬天的河終比春天的瘦,不時有嶙峋的大石冒出河床,一隻同夜色融為一體的烏篷船險要撞上石頭時,猛地從船頭伸出隻長竹篙,輕巧地一撐一點,小舟避開障礙,如同一片樹葉般急速漂蕩而下。
“咳咳……”虛弱的咳嗽聲自艙中悶悶傳出,蹲在船頭把舵的人回過頭,壓著嗓子道,“阿荼姑娘,那幫人往相反的方向追去了……”“咳咳……”那人又輕“呸—”一聲,譏道,“紮犖山手下的兵賊子,隔這麼遠也聞到一股子膻腥味!—哎,哎!阿荼姑娘,你怎麼出來了?!”
蒼白的女子半弓著腰,勉力轉頭看向身後的河岸,可除了在風中搖擺的蒹葭,天上是空的,地上也是空的,她跌撞著奔到船頭,將目光死死地鎖向來路,“阿荼,你趕緊回去躺著,有什麼敵情我……”撐船的人突然住了口—他看到月色下阿荼的臉,他從未見過哪一張臉,寫滿那麼期盼又那麼複雜的神情,阿荼無意識地喃喃,“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藏在蘆葦從裏……你慢點劃,慢點……”
“沒有人,阿荼姑娘,快些回艙吧。”掌舵人低頭看著打旋的水花;阿荼回過臉盯著對方,“你真的沒看見?”在那樣的目光下,掌舵人幾乎不忍心再說出“沒有”二字,但終是咬了咬牙,“沒有,我什麼也沒看見。”他說完匆匆埋下頭,半日,感到數滴冰冷的露珠滴到脖子上。
夜風忽起,大片大片的荻花飛起來,落了船上的阿荼滿頭,落了岸邊的胡不歸滿身;漸漸,小舟和人影都瞧不見了,漫天漫地都是雪白的荻花,將整個夢境淹沒。
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打在張非離的眼皮上,青年神色恍惚地揉著眼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