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醒醒，言……莫言……”
    陌生而熟悉的聲音讓昏迷的人胸口湧上酸澀之意，他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張開眼。
    “小語……”
    伸出手，輕輕撫上本該俊逸張揚如今卻滿是焦慮悲傷地麵孔，泠月白麵露疼惜之色，他放柔了目光，夢囈般喃喃：“我又在做夢，是麼……”
    “我是你的拖累麼，言……”
    莫語的聲音斷斷續續，眼中是泠月白無法懂得的複雜。
    “是我拖累了你麼？我被斯卡菲爾催眠，親手殺了你。因為要保護我，你簽訂了什麼契約。甚至當知曉當年發生的一切之後，不惜以命相搏，就隻是為了我麼？”
    莫語的聲音漸漸轉冷，帶著他不懂的酸澀與憤怒，冰冷而刺耳。
    “你當我會感激你為我做的這一切麼，從來都是如此的自作主張，你有在意過我的感受麼，這不是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
    莫語低吼，如同受傷之後憤怒的野獸：“我不需要的！我從來都不想躲在你的身後，我從來都不想隻是抬頭仰望你，我隻想與你比肩而立，可你為什麼都不明白！為什麼要以保護之名把我推得越來越遠！為什麼，為什麼……”他掐住泠月白的脖子，力道卻是越來越小，原本憤怒的聲音到後來竟是帶了幾許哭腔，他把頭埋在泠月白頸間，痛苦地低喃。
    “為什麼，明明隻想和你在一起的啊……為什麼到最後卻隻能殺了你……”
    泠月白此時震驚的幾乎無法呼吸，他做錯了麼，一直以為隻要好好的保護著莫語，他便可以在那個黑暗的環境中安然成長，他錯了麼……
    “我自私的想要讓你永遠的記住我，看來，我做錯了啊……”莫語抬起頭，不再似剛才的憤怒，滿眼盡是溫柔與不舍，他淡淡一笑：“縱然舍不得，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悲傷的樣子，不想，你因為我，變的那般脆弱不堪……”
    泠月白睜大了眼望著莫語，這樣的小語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對方壓了下去。
    “哥哥，你從來都不會拒絕我的要求，這次也一樣，對麼？”莫語壓住泠月白，趴在他耳邊輕聲道，一手輕輕遮住了他的眼睛，“你的好，你的笑，你的溫柔，我都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很自私，對吧，哥哥……”莫語低笑著，透明的液體自眼角劃入對方發間，他卻依舊笑得溫柔，眼中帶著瘋狂的決絕。“所以，哥哥，忘了我，從此，不再有牽掛，不再有累贅，做回那個冷血無情的‘絕殺’……從此不要再對別人笑，不要愛上任何人……把我的名字埋在心底，永永遠遠都不要記起來……”
    恐懼，驚慌，絕望……
    泠月白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那個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身邊，明明觸手可及，甚至明明可以感到對方溫熱的呼吸，他卻感到置身冰窟，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忘記，不想忘記啊……小語！！！我不想忘記你啊！！！！
    泠月白想要尖叫，想要伸手打醒那個在他耳邊說著混賬話的家夥，想聽到對方突然笑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玩笑，他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個夢，這一定是個夢的……
    眼皮越來越沉，莫語在耳邊低喃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幻世將那人從雨中帶回，自那以後，那人便高燒不退，一連三日。
    第三日，幻世帶人端了藥進來，走進了床上的那人，倏然一驚。
    那人依舊臉色慘白麵無表情，淚水卻是連成了線流過發間，劃過玉枕，打濕了被褥。
    幻世探了探那人的額間，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轉頭冷著臉對端著藥的侍女道：“傳令，把錦瀾叫來！”
    侍女得令，匆匆放下藥退了出去，幻世坐在那人床邊，微微皺起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那人依舊在毫無意識的流著淚，被打濕了的發絲貼在兩鬢，彎曲成柔媚的形狀，幻世心中一動，伸出了手。
    當錦瀾匆匆趕到時，隻看到房間裏一片狼藉，衣著單薄的男人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幾乎是毫無意識的攻擊著周圍膽敢靠近他的人，最讓錦瀾震驚的是，那人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幻世趁那人見到有人來時瞬間的怔愣分神，繞到他身後一掌劈向對方後頸，那人身體一僵，緩緩向後倒去，但他在昏迷之前，依然生生用匕首劃傷了幻世的右臂，幻世眼下殺意陡然肆起，抬手便要拍下致命的一掌，錦瀾見狀，惶惶喊道：“城主！”
    幻世微眯了眼，將那人拋向了床，頭也不回的走了。
    錦瀾看了一地的狼藉，目光複雜的走向昏迷的男子，“我本該殺了你的……”他輕聲呐呐。“可是你不是他，我，不想殺你……”
    錦瀾伸出手想要描繪那張如畫一般的麵孔，但是即使對方在昏迷之中沒有意識，卻還是本能的抵抗著陌生氣息的靠近，緊握在那人手裏的匕首堪堪劃過錦瀾的中指，但是錦瀾卻注意到，那人的手在微微的顫抖，那人緊閉的眼依舊有透明的液體不斷的流出……
    “為什麼露出這般絕望的表情……”錦瀾低歎，“泠月白，你究竟還有什麼秘密，你，到底是誰……”
    錦瀾離開了，他走時吩咐了守在門口的人，出了城主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但是自那以後幻世便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裏。
    兩日後，錦瀾再次踏進這房間，那人依舊躺在床上。錦瀾尚未走近床邊，那人便張開了眼，緩緩坐起身，麵無表情的望著錦瀾。
    那是錦瀾有生以來看到的，最沒有感情的眸子。他的眼，吸進了一切的光輝，卻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
    錦瀾剛要開口，隻看到對方眸色一沉，緊緊盯著自己身後的房門，他尚不及轉身，房門便又被人推開。
    “錦閣主好生空閑，我爹昨日還說他最近新寵的那個男孩生了什麼病，讓你去看一看你卻隻是派去了個小藥師，說你自視甚高分明是不把他這個七絕城城主放在眼裏，想不到今兒卻是在這裏遇到了錦閣主……”
    錦瀾心下一凜，轉過身淡聲道：“烏衣閣錦瀾參見九少主。”他自是明白，眼前這個表麵上是孩童但實際上卻城府極深的人不是他能夠小覷的人物。而站在幻溟蒼身邊的，是那從來都戴著麵具的罹笑，身處於七絕城黑暗的最高峰的男人，掌控著七絕城最強暗殺力量的玄閣閣主。
    “錦閣主若是無事，應該多花些時間管理你那烏衣閣，聽說烏衣閣有新到了一批珍奇藥材不是麼，錦閣主又為何在此處浪費時間，若是說看病，隨便找個藥師來不就可以了？”幻溟蒼揚起了一絲惡質的笑容，略帶挑釁的望著坐在床上的男人。
    “是我請錦閣主來此，敢問九少主可是有何不妥？”
    清冷的聲音自錦瀾身後響起，聽不出喜怒。錦瀾驚訝的轉頭，那人已經起身，披了件薄衫下床，幾日大病下來，他已是清瘦了許多，麵色蒼白，但是眼眸漆黑，薄唇朱紅。那人走到自己身邊，僅隻幾步，竟是有種遺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