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莫問生日。
    莫問沒有過生日的習慣，貧苦人家的孩子，本就沒有時間和多餘的金錢去做什麼生日，因此即便近如張媒婆，也不知莫問的生辰。早些年給莫問說媒時也問過生辰，現在也早已忘卻了。
    過了明天，莫問便二十歲了。
    二十歲。莫問想了想，覺得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他不想娶親，也不在乎自己的年齡。隻是在想，現在日子過得好一些了，今年生日要不要弄些酒菜好好吃一頓。想了想又放棄了，十多年沒有過，今年也不必開這先例。
    這事，就放下了。
    正午過後，玄宵來了。
    依舊一襲紅袍，和往日無差的樣子，卻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仿佛連那無形中的壓力的消失不見了，整個眉梢都是笑意。
    莫問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習慣，因此隻是像往常一樣，抬頭看著玄宵，問：“玄公子要打酒嗎？”
    玄宵在桌前坐下，微微一笑：“當然，前日我在你這裏帶走的好酒雖然還有剩餘，但是也不夠明兒個喝的。莫問，你這裏可有更好的桑落酒？要最好的。”
    桑落酒。
    莫問看著玄宵，怎麼都開不了口。桑落酒是有的，在酒窖的最深處埋著，那是自莫問爺爺那裏就開始埋在那裏的，不是不能賣，隻是莫問想把這酒留給那個男子。其他的桑落酒，埋的年數不夠，雖也是清冽的，卻少了那幽幽醇香。
    莫問不想把酒給他，便搖搖頭，說：“沒有了。”
    “誒？前日我帶走的酒都隻是陳了幾年的，難道莫老板這裏沒有埋了十年之上的酒嗎？”玄宵一搖折扇，雙眼似好奇地看著莫問。
    莫問一窒，一時不知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莫問這酒肆開了不久，十年之上的酒……還沒有。”
    “這樣啊……”玄宵似乎很遺憾，用合起來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腦袋，又抬頭問莫問，“莫問酒窖內還有沒有埋著的桑落酒？”
    “這個……有。”莫問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這剛埋下的酒年數不夠，喝起來味道並不是特別好。
    “那莫問記得給我留幾壇，幾十年後我來取。”
    莫問頓時怔了，幾十年後？玄宵這是在說什麼？
    玄宵似乎看出了莫問的疑問，笑了笑：“莫問這就不必多想了，記得給我留幾壇就好。莫問的酒釀得如此的好，我是想忘也忘不掉啊！”語氣又變得有些輕佻。
    莫問因為他這輕佻的語氣十分不舒服，卻也沒有說什麼，隻是低頭去看賬本。玄宵這兩日天天來，也不一定是來喝酒，隻有第一日來這裏帶了許多酒回去，再來時都是自己一個人，也不喝酒，就是坐在桌前，或者看莫問，或者看其他人，張媒婆在時便和張媒婆聊些什麼。莫問漸漸熟悉，就不再想著管他。
    其實認識玄宵也才三日，算上今日，算上那日他來買酒，莫問卻已對他放鬆了許多。那張臉……莫問的心口突然有些疼，每日看到玄宵的那張臉，蝕骨的思念就會洶湧而來，幾乎將莫問湮沒。莫問卻欲罷不能，依舊看著玄宵那張臉飲鴆止渴。
    思念太過繁重。
    玄宵自己坐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有些無聊，便起身站在櫃台前看著莫問，看了半天，才開口說：“莫問，你可有心心念念的人？”
    莫問不懂他為什麼這樣說，腦海中卻也瞬間閃過了那個人的身影。心心念念，是啊，每日每夜都在想那個人，卻再沒有見過。
    “不回答就是有了。”玄宵微微一笑，“那莫問可想過把那人占為己有？”
    占為己有？那樣的男子，是不會屬於他的。可是莫問卻無論如何都搖不了頭。想過的，自看到那個人就想過，想讓那個人隻是自己一個人的，想讓那個人的眼中隻有自己，想誰都看不到那個人，隻有自己，隻有自己。
    可是這樣的想法又怎麼能讓那個人知道。若那個人知道了，會覺得他是變態會再也不來這酒肆吧。可是，明明那個人不知道，卻也不再來這酒肆。莫問卻依舊，懷著那份心等了三年。
    玄宵今天格外高興，見莫問不答也不惱，自顧自地說著：“最近我這心上人兒也快回來了，那日從你這裏帶回的好酒終於派上了用場。上次聽說他要來，還沒見到麵，人就又走了，空留那一壇一壇的酒。”
    莫問聽著這話奇怪，問：“玄公子中意的哪家姑娘，竟然用酒招待？”
    玄宵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也怪我沒說，我中意的……”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莫問，“可是七尺男兒。”
    莫問瞬間怔住。這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從來都是為世人所不齒的，其人一般都是躲躲藏藏，深怕別人發現，這玄宵竟是如此坦蕩，這樣便說了出來，難道不怕世人恥笑麼？莫問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是該說他勇敢然後祝福還是告訴他這是不應該的勸他回頭？可他自己明明也是戀上一個男子，又怎麼去勸他？
    “莫問，我也不怕世人指點。這喜歡誰是我的事，與他人何幹！即便上天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也要逆天！”玄宵說得大氣，讓莫問一時又分了神，再回神時，哪裏還有玄宵的影子！
    莫問想了想玄宵的話，又是一陣感歎，他沒有這麼坦然，不敢承認，也逆不了天，隻能把這份感情埋在心裏，然後讓它伴著自己慢慢老去。
    此生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