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淚眼中有難以言傳的哀傷，那麼深，那麼迷茫。手掌下的臉龐在輕輕抖動，眼淚成串地滑落，像清晨草葉上滑落的露珠，轉眼就會消失在泥土中。
    有什麼東西是莫靜塵看不懂的，但它牽動著他的心，是血脈相融的感覺麼？他痛，他也痛。他把黎夕抱起來，黎夕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扯著他的衣袖，低低喚：“爹？”
    莫靜塵不語，把他放到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褲子。黎夕的臉又紅了，窘迫地想要推開莫靜塵的手，莫靜塵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害什麼羞，又不是小姑娘，爹沐浴時不都被你看去了麼？”黎夕連耳根都紅了，把臉埋進掌心，悶著聲道：“爹打得不重，不要看了。”
    莫靜塵不管不顧，直接摁住他，抽了腰帶，解下褲子。黎夕白皙的臀部已經紅腫起來，莫靜塵伸出手掌輕輕揉著，輕輕道：“爹罰過你，這件事就過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
    黎夕回頭看他一眼，低低呢喃：“爹……”爹，你不懷疑我麼？皇上問的那些話，你心裏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不問我？
    “夕兒，你有話說？是皇上跟你說了什麼？”
    “是，皇上他……”一五一十把今日莫驚風跟他說的話都講出來，眼前那張俊美的臉變得越來越凝重，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手下卻是沒了動作。
    黎夕的心像被石頭壓住了，喘不過氣來。他的目光緊張地注視著莫靜塵的嘴唇，仿佛從這張嘴裏吐出的話是生死判決。
    不要答應，不要讓我離開，不要讓我去麵對我不想麵對的事情，不要……爹，我還沒有向你告白，我太怯懦，我沒用。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邊，一生一世陪著你。回到南寰，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不敢去想。那是我心裏最深的恐懼，我怕一觸及它，我就會萬劫不複。
    隻是一會兒功夫，黎夕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他聽到莫靜塵的聲音響起，冷靜而溫柔：“有朝一日，爹會陪你回譽安州，但不是現在。當你了無牽掛，當你可以坦然麵對一切時，你再回去。”
    黎夕心頭一顫：“爹……”
    爹，你一直這樣，用你的溫柔包容我、嗬護我，為我考慮一切。而我，我對你卻是罪人，我欺瞞你，我害你中毒，我偷偷藏著非分之想，想要你像喜歡韓小姐那樣地喜歡我……明明是自己期盼的結果，可是聽到莫靜塵的話，他又轉過來自怨自艾。一麵為自己渴求，一麵為自己羞愧。心底裏好像有兩雙手在不停撕扯著他，一個把他拉上天堂，一個把他推下地獄。
    看到兒子癡癡呆呆的模樣，莫靜塵伸手拍拍他的臉：“傻小子，在想什麼呢？還在擔心？爹不會把這個難題交給你的，你放心，皇上那邊有爹去說。”
    喉嚨堵住了，滾燙的淚水流下臉龐，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來，像潮水一般淹沒了他。他從床上跪起身，抱住莫靜塵，抱得緊緊的，泣不成聲道：“爹，夕兒沒用，夕兒不是男子漢……”
    “傻小子，你以為有多少人有勇氣去揭開自己的傷疤，還在要上麵灑上一把鹽？你從小就擔負了太多，爹早說過，你隻要快快樂樂成長，其它的自有爹去為你擔著。你痛苦，證明你心裏有爹、有大胥，你對兩邊都不忍。正因為你是有情有義的男兒，才會有這樣的痛苦與彷徨，爹怎會不懂你？又怎會因此責怪你沒有男子漢氣概？”
    溫潤動聽的聲音像甘泉般流入黎夕心田，一波波地湧動。黎夕的淚流得更多，他把頭埋在莫靜塵胸上，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成熟男子氣息，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像湖泊，也像高山。他給他包容，也給他依靠。
    爹，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可你一直把我當兒子去寵愛，這不是我想要的啊……我不要你的“寵”，我隻要你的“愛”，是那種愛，你明白麼？
    “好了，這麼哭才不像男子漢。”莫靜塵唇邊勾起戲謔的笑容，“把淚擦幹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爹去找皇上。”
    黎夕赧然垂首，輕輕應了聲：“是。”
    父子倆躺在一張床上，床很大，並不覺得擠。安靜下來的黎夕顯得特別乖巧，問起今日打仗的經過。也許是因為得了義父庇護，他的心特別軟，竟對參橫不那麼憎恨了，還有了一絲同情。
    後來看到莫靜塵肩頭的傷，他又心疼了一陣。莫靜塵忍俊不禁，覺得這孩子今天特別敏感脆弱。
    心放鬆下來，黎夕睡得十分安穩。而莫靜塵卻睡不著，閉上眼睛，戰場上的血腥場麵就曆曆在目。他心情沉重，不知道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還有多少生命會葬送在參橫的私欲之下。他知道自己不夠狠，這是他的致命弱點。他愧對兩國百姓和將士，因為他的一念之仁，有更多無辜生命白白犧牲。他是矛盾的，所以他痛苦。
    逃向奎關的參橫，今夜會想些什麼？他能夠悔悟麼？
    睡夢中的黎夕發出模糊的囈語，手無意識地探索著，直到握住他的手，才如願似的，唇邊露出一絲安心的笑容。
    莫靜塵忍不住微笑，這傻小子，到底還是孩子，剛才哭得稀裏嘩啦，現在倒在夢裏笑了。聽他發出囈語，他湊過去細聽。
    “爹……”
    夢裏還叫爹？這孩子的依賴性未免太大了些。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