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蛾撲火  第七十四章 折翼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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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時間去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黎夕隻想殺盡千軍萬馬,衝進敵營去把莫靜塵救出來。他橫衝直撞,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殺。
    一蓬蓬血霧在他眼前散開,一聲聲慘叫充斥著他的耳膜,一具具屍體倒下,被他的馬蹄踏過。斷肢殘骸、腦漿骨髓、白的腸子、紅的血,流得到處都是。
    從來沒有經曆過殺戮,可他沒有絲毫手軟,更沒有半點懼色。劍刃折射出耀眼的日光,映在他雪白的臉上。
    顏色如雪,可目光卻熾熱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相對於眸子的熱度,他身上散發出冰寒徹骨的煞氣,整個身體猶如被極地的冰層覆蓋著。
    穆天遙一直衝在他身旁,唯恐他有個閃失。雖然剛才已經見識了他的驍勇,可畢竟他初出茅廬,缺乏實戰經驗。元帥已經被擒,他決不能再讓黎夕出半點差錯。
    黎夕近乎瘋魔的樣子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眼裏,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
    這十三歲的少年,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帶著噬血的恨意,隻知道揮舞手中的長劍。他好像完全看不到那些血淋淋的事實,看不到眼前猙獰殘酷的畫麵。他向前衝殺的樣子,仿佛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子化作一道利箭,穿破前麵重重阻礙,直衝到莫靜塵身邊。
    他已經喪失理智,隻知道殺人。
    元帥與黎夕,這對父子同樣有著寶劍的鋒芒,可是,他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不同的。
    元帥天性沉穩,他總是以大局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他的一舉一動、一個決定從來不帶有個人的因素。他悲天憫人,總是盡量將殺戮減到最小,他以慈悲贏得民心,為皇上安定天下。
    而黎夕,他的性格明顯剛烈得多,會忍不住熱血衝動。是因為少年心性?還是因為此刻所受的打擊太大?無論如何,他不會怪他,因為他深深理解他的心痛。
    這場戰爭整整打了一上午,從澶關打到西盍的嶢穀關。嶢穀關地勢險要,兩山夾一穀,山峰劈立千仞、宛如斧削,山穀呈葫蘆狀,穀中怪石嶙峋。這樣的地勢易守難攻,最是兵家大忌。
    西盍軍且戰且退,離嶢穀越來越近。混戰中黎夕被一箭射中左臂,他咬緊牙關,一把抓住箭梢,猛地將它拔出來,隨手一丟,臂上頓時血流如注。黎夕痛得皺緊眉頭,臉色更白。
    “黎夕!”穆天遙失聲驚呼,這孩子,簡直不要命了!
    黎夕放眼四顧,其他龍戰軍將領也或多或少受了傷,雙方軍士俱是損失慘重。一場戰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到此,他方才覺得心痛如絞。爹,你怎麼了?你明明已經要贏了,為什麼突然吐血、突然暈眩?前日也曾有片刻不適,你卻沒有放在心上。是我不好,我應該堅持讓軍醫為你診脈,是我的錯……
    仿佛有一團火在喉嚨裏燒,燒得皮膚都焦裂了,好痛。
    就在這時,副帥元嶠下令收兵。聽到鳴金聲,黎夕心頭劇震。他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獨自往前衝,可穆天遙猛地衝過來攔住他。平日陽光開朗的男子,此刻突然顯出嚴厲的表情:“黎夕,軍隊中以服從軍令為天職,且莫讓元帥為你蒙羞!”
    黎夕的心驟然收縮、下沉,沉入無底的深淵。寒冷、黑暗、悲憤、絕望……
    大胥軍撤退,西盍軍如潮水般湧入嶢穀,一場戰爭,隻剩下死亡。
    “副帥,為什麼下令收兵?”衝到元嶠麵前,黎夕不顧禮儀地開口質問。
    元嶠深深看他一眼,臉色凝重:“世子,今日我們本是出來防禦的,我們不具備進攻的條件。何況一旦進攻嶢穀關,形勢便倒過來,是我們在侵犯西盍。我需要派人送緊急軍報回京,向皇上請示。隻要皇上一聲令下,我們便衝破嶢穀,長驅直入,踏平西盍!”
    “可是軍情緊急,耽誤不得啊!”黎夕的聲音近乎咆哮,他又氣又急,雙手都在顫抖。左臂上的鮮血還在不斷冒出來,他卻已渾然未覺,“爹今天狀況異常,看起來好像突發急病,你明明知道參橫恨他,他落在參橫手裏,一定生不如死……”
    元嶠由著他發泄,眼裏平靜無波。等他說完,他才道:“世子,軍中沒有義父,隻有元帥。我這樣決定,是秉承元帥的一貫宗旨。若元帥認為我錯了,他日救出他來,我自當向他請罪,求他責罰!”
    黎夕在馬上石化成像。
    莫靜塵醒來時,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自己躺在一輛馬車上,因為他聽到馬蹄聲與車輪的顛簸聲。然後腦子慢慢清楚,感覺到胸口有些隱隱的刺痛。再接下去,他幾乎一下子跳起來,因為有一隻大掌正在撫摸他。那種帶著薄繭的觸感明確告訴他,這隻手是男人的手!
    刹那間,腦子裏像電光石火般閃過澶關下的一幕,莫靜塵騰地坐起來,可虛弱的身體卻沒有讓他成功完成這個動作。
    他隻覺得自己的身子酸軟如棉花,抬起沉重的眼皮,他愕然發現,參橫的眼睛近在咫尺。那雙眼睛裏已沒有鷹隼的犀利,反而有一種如癡如醉的表情。迷茫的、沉溺的、享受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濃鬱得化解不開。
    參橫的手正撫在莫靜塵鎖骨上,動作緩慢,就好像終於得到了自己喜愛的食物,要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吞咽、咀嚼。
    “參橫!你幹什麼?”莫靜塵低吼,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
    見莫靜塵醒來,參橫臉上的肌肉僵了僵,立刻把手縮回去,眼裏有了幾分冷意。他盯著莫靜塵,唇邊緩緩勾起一縷倨傲的笑容,可是這笑容又無端顯出幾分邪魅的味道。
    “靜塵,你現在在孤車上,我們正在回西盍王城摯雲的途中。孤說過,孤的攀月宮隻有你配住,從此,孤要將你養在攀月宮裏,讓你永遠陪著孤。”低沉而平靜的聲音,聽來卻有說不出的霸道與冷酷。
    莫靜塵胸口一陣滯痛,喉嚨口又隱隱泛起血腥味,可他的神智已經完全清醒。他暗暗吸口氣,冰冷的目光落到參橫臉上,一字字道:“參橫,你若辱我,我便讓你的江山為你陪葬!”
    參橫掀起唇角,發出一連串低笑,忽然伸手,抬起莫靜塵的下巴,與他的黑瞳對視,幽幽道:“靜塵,孤不怕,你現在是隻斷了腿的獅王,折了翼的雄鷹,你再也逃不出孤的手掌心。不妨對你說,你中了毒,是孤用解藥救了你。隻不過,孤另外給你服了一種藥,它是我們西盍的毒藥,叫做‘抽絲’,你現在渾身的力氣都像絲一樣被抽盡了,你沒有內力,甚至軟弱得連七八歲的孩子都可以推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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