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情動  第六十四章 灼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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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靜塵從來都是清醒的,再多的痛苦,他也清醒著去扛。他隻有在與那些誌趣相投的布衣文人或者軍中將士相處時,才會縱情飲酒、豪氣幹雲。
    今天是借酒澆愁麼?莫靜塵何曾如此軟弱!何況太後新喪,身為皇子,他怎能違例飲酒?
    當林蕤聽到王爺與少爺要在拂雲居喝酒時,四平八穩的林管家一下子慌了神,他想勸阻,可腳步挪到拂雲居外,他卻站住了。心不知什麼時候裂了一條縫,有風灌進去,絲絲縷縷的痛。
    他看到清笳站在花架下,舉頭看著花葉間漏下的陽光,臉上有斑駁的淚痕。十九歲的少年早已脫離了稚氣,卻在此時此刻露出孩子般傷心的表情。
    清笳也看到了他,轉過一雙微紅的眼睛,帶著氣聲道:“林管家是要找王爺麼?王爺現在誰也不見。”
    林蕤道:“我隻是來看一眼,回頭我吩咐廚房傳膳。”說罷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住,“你記得,待會兒若是見王爺喝得差不多了,就算拚著被他責怪,也一定要搶了他的酒。”
    清笳苦著臉,心道王爺雖然溫和,可府中下人個個對他敬若神明,誰敢違逆他?林管家你倒會出難題,你幹嘛不留下來勸王爺?一邊腹誹,一邊應道:“是,若王爺允許我在邊上服侍,我自然會勸王爺的,可隻怕王爺不要……”
    林蕤呆立片刻,揮揮手:“罷了,王爺心裏不好受,再看到少爺那樣,他更加難受了。他難得發泄一次,就由著他吧,隻盼他自己還能保持清明……”語聲越來越低,腳步沉重地走了。
    酒菜端進莫靜塵房間,莫靜塵果然不要清笳伺候,關起門來,房間裏便隻剩下父子二人。莫靜塵將韓素顏的畫像卷起來,卻沒有掛回牆上,而是放到了枕邊。黎夕看在眼裏,心痛得厲害,一言不發地斟滿酒,不待莫靜塵舉杯,他自己先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正想再倒,忽然感覺額頭腫起的地方涼涼的,抬起頭,目光落入一雙幽深的黑眸,黎夕呆住,顫動著嘴唇:“爹……”
    莫靜塵把清涼潤滑的脂膏輕輕塗在黎夕額頭,和聲道:“以後別再這麼衝動了,為將者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一旦情緒失控,人就會變得暴戾,就會濫殺。爹希望你將來做一位睿智而大度的將軍,勇敢果決,但不失悲憫之心。”
    淚水再次蒙住眼睛,黎夕低頭,避開莫靜塵的眼睛,心頭劇痛。為什麼,此時此刻你還能這樣冷靜、這樣理智地說話?你的心真是石頭做成的麼?為什麼對自己這樣殘忍?為什麼要這樣嚴格地約束自己?放開懷抱,痛痛快快醉一場、痛痛快快哭一場,不好麼?
    莫靜塵拍拍他的肩膀,挨著他坐下:“爹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我們也不是馬上就要分開了,我好歹會跟參橫說,給我一段時間為父皇、母親與母後守孝。雖然這隻是規矩,不是鐵律,參橫有很多理由說服我放棄,可至少,我會跟他商量的。”
    黎夕猛地抬頭,幾乎再一次衝動起來,眸子中射出悲憤而絕望的光:“這有什麼區別?最多不過延個一年半載,或者隻有三個月,可你仍然是他的王後,這已經是不容更改的事實了。你說,這有什麼區別?”
    你已經不是我的了,留下幾天又能改變什麼?
    你是我全部的溫暖與依戀,是我全部的信仰,可是現在,你親手打破了這份情,打破了我的希望。
    黎夕舉起杯子,對莫靜塵笑:“爹,為你有了一個新的身份——西盍王後,夕兒敬你。”
    仿佛一鞭子狠狠抽在身上,莫靜塵痛得心髒一陣抽搐。他知道黎夕依戀他,所以,他必定是怨恨他的,怨恨他的離棄。他默默飲下那杯酒,隻覺得嘴裏像有火焰灼過,舌頭都麻木了,然後便是無窮的苦澀泛濫。
    兩杯酒下肚,黎夕的眼睛就朦朧了,而莫靜塵的目光依然清澈,清澈得就像冰山上的雪水。黎夕從莫靜塵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模模糊糊地笑,身子依偎過去:“爹,你的酒量是不是特別好?是不是喝得越多,眼睛越亮?”
    他伸手,想要撫摸莫靜塵的眼睛,莫靜塵怔了怔:“夕兒!”語聲稍稍透出嚴厲,黎夕縮回手,有些委屈又有怯意些地看莫靜塵一眼,嘟囔道:“都要走了還這麼凶我……”
    莫靜塵的心一下子軟了,握住那隻手,把它拉到懷裏,然後摟過黎夕的身子,在他額頭親了一口,柔聲歎息:“喝了酒就像孩子一樣,爹又不是馬上就走。”
    黎夕用沒有被摟住的那隻手抓過桌上的酒杯,一扭頭,把酒吞下去。然後拿過莫靜塵的酒杯,湊到他唇邊:“爹,你喝,一醉解千愁。”
    “不,夕兒,爹陪你喝,可爹不能醉,不能倒下。你,也少喝點……”
    黎夕哈哈大笑,身子在莫靜塵懷裏震動,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到最後笑聲變成嗚咽,嗚咽中又夾雜著笑聲。
    “莫靜塵,莫靜塵,你好,你好……”黎夕伏在莫靜塵腿上,用牙齒咬著他的褲管,狠狠廝磨。莫靜塵沒有聽清他的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隻覺得他嘴裏呼出的氣息潮濕灼熱,透過他褲子的布料滲進來。
    他愕然伸手,搭上黎夕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黎夕滿臉淚痕,臉色慘白,那雙眼睛緊盯著他,裏麵有什麼東西像潮水般洶湧、像火焰般燃燒,仿佛想要將他淹沒、將他焚毀。
    莫靜塵怔住,這孩子好像又回到五年前的樣子,對他充滿仇恨。他心痛得一寸寸翻絞過來,猛地奪過黎夕手裏的酒杯,倒滿酒,一杯又一杯往肚子裏灌。
    黎夕從他懷裏退出來,坐直身子,呆呆地看著莫靜塵的動作。莫靜塵一言不發,隻是喝酒,像喝水一樣地喝酒。
    他醉了,沒有吐,沒有多餘的話,隻是眼睛慢慢閉上,身子慢慢伏到桌上。黎夕起身,頭有些暈,臉上發燙。他叫來清笳,讓他收拾好杯盤。然後他關上房門,把莫靜塵扶到床上,為他脫了衣服鞋襪,自己也爬上床。
    輕輕把莫靜塵的臉側過來,他癡癡看著那張熟睡中柔和、俊美的臉龐。伸出手指,一點點撫過他的眉眼、鼻梁、臉龐、下巴。莫靜塵沒有動靜,黎夕的膽子漸漸大起來,他伸手摟住莫靜塵的身子,嘴唇一點點接近莫靜塵的唇。慢慢吻上去,溫柔地、專注地、虔誠地。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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