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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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顧少爺越跑心越慌,他說不上是什麼時辰,但是黑漆漆的不見光,那馬跑了一氣,不知是倦了還是發現主人不對,慢慢的溜達起來。顧少爺在馬側摸了一把,沒有發現鞭子,他不能用槍頂著馬的腦袋,一來是這馬不認,二則是打死了馬恐怕他也要死在這荒山野嶺上了。
    顧清瀚左右環顧,唯恐這馬又回到那山籠子裏,隻有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腳踢著馬,至少要先下山在說。本以為官衙換了政府能過上幾天太平日子,結果還是一樣,這些盜匪越發的囂張,到底是怎麼知道信的?這麼巧,鄭炳寬一下令富戶聚會,就招來了土匪?這一扒,打的全是膠南的有錢人家。顧少爺思索了一下,覺得恐怕不止是要錢贖人這麼簡單。
    氣喘籲籲的跑了不知多久,這會顧少爺也終於得空看看自己的狼狽樣子,衣服被撕扯的一塌糊塗,上麵還沾著幹草,渾身一股子馬糞味,惹的顧少爺又是一陣難受。他本來就是愛幹淨的人,這麼一遭算是要了半條命。
    下了山,非要那一夥土匪好看不可。顧少爺攥緊槍,對著馬屁股抽了一巴掌,馬晃晃腦袋跑了起來。
    穆鯤坐在老虎皮上,看似漫不經心,但是足夠讓跪在地上的兩個山賊嚇得發抖了,誰知道當家的抽什麼瘋,好麼央的的非得來馬圈看人,看得還是那個跑了路的。
    穆鯤心裏也犯嘀咕,怎麼就那麼巧,就跑了他呢,胯下越發想的厲害,心裏也越發不痛快:“說說吧!怎麼回事啊!你們倆就看不住一個少爺呢?”
    “當家的不知道啊,那少爺有杆洋槍……”
    “洋槍?”穆鯤眯著眼睛。
    “是啊,當家的。炮筒子似的指著我!”另一個馬賊也搶著說。
    穆鯤問:“看清楚了是洋槍?”媽的一個富家少爺哪來的槍?在京城裏甚至青島濟南洋槍火筒子都不新鮮,但是在膠南這邊卻能有火槍,著實的不應該啊。
    穆鯤招手問竇半仙:“城裏這幾家富的,有誰家有留洋的學生?”
    竇半仙搖頭:“這個……我倒是沒聽說過。”
    “招去當差的呢?”
    “當家的笑話了,家境好的怎麼能有當差的?”
    穆鯤點點頭,又問道:“你倆哄我?”
    唬的那土匪咣咣咣磕頭如搗蒜:“當家的借我膽子我也不敢!”
    穆鯤哼了一聲諒你們也不敢:“走了多長時間了?”
    一個壯著膽子說:“約有一個時辰了罷。”
    穆鯤火又上來了,一揮手將剛剛還捧著喝酒的粗碗胡嚕到地上:“都他娘的跑了一個時辰了怎麼沒人跟老子說啊!”
    倆人總不敢說想當沒發生,隻好繼續磕頭。
    穆鯤一個得力手下,算是這窩強盜的二當家的李振見老大動了怒,連忙起來:“綁了綁了,反了天了!”
    穆鯤站起來:“白養了你們一窩沒用的狼崽子,今天我也不廢你手腳,省的你日後沒了討生活的東西,要麼收拾東西滾蛋要麼外麵給我跪一夜!”
    倆人都磕頭謝恩,穆鯤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隨口問:“牽走的哪匹馬?”
    下麵回答的是穆鯤手下一個有些頭腦的小子,叫老黑。說是剛剛清點了。應該是前不久剛開始跑路的一匹小馬。
    穆鯤冷笑一聲:“該是我的東西!若是騎了我的旋風,這會怕是已經到了家了。”
    竇半仙聽了了半懂,其他人根本沒聽懂。穆鯤把皮大衣一披,拿起馬鞭子:“我下去一趟,你們不必等著我。”
    竇半仙愣愣的看著他:“當家的要去抓他?”
    老黑接口:“大哥要抓他,我帶人去便是。”
    穆鯤搖搖手:“我倒要看看這崽子用的是什麼火器!有多大的能待!”
    下山的路有三條,但是其中一條是穆鯤給自己的後路,幾乎沒人知道,跑過那條道的馬也就旋風一匹,可以忽略不計,剩下的兩條道,往下並了又分,岔口又多。穆鯤一時衝動,自己跑下來,也隻得依照直覺一路狂跑。幸好手中帶有火把,看了地上有不甚清楚的馬蹄印,孤零零的一道,大概就是那崽子留下的。
    顧清瀚覺得自己大概是迷路了,四處雜草叢生,都不像是車攆走過的樣子。他騎在馬背上有點不知所措,他家住在山海之間,即遠離山又遠離海,因此也並不知道這荒山上是不是有什麼野獸,這麼走下去說不定轉一夜也下不了山,但是如果停下來睡著的話豈不是要凍死在這裏?顧少爺長歎一口氣,這麼個狼窩虎穴,可惜自己還年輕且尚未娶妻,這一死也無人知道,小丁子跑回去報信,可憐家裏贖他不贖也是一具凍死的屍體了。
    想當年顧家之前也算是個官宦旺族,本家裏,有親戚在紫禁城裏做大官,還不止這個,顧家當時的大女兒被選作一個王爺的側福晉,那在當時顧家下人走路都是用鼻子看著天的。最風光的時候,顧二少爺出世了,真真是銜著金湯勺生的,顧二少爺是偏房所生,母親是濟南一個商人的女兒,因為死了爹娘被繼母和異弟給了人做小。那時候商賈還沒有地位。可是顧少爺的娘卻倍受寵愛,據說是一個絕世的美人,打個比方,她上街若不遮著麵紗,絕對會有因為看她而從馬上栽下來摔個鼻青臉腫的。
    且不光美麗,還有才氣。別看身為商人女兒,卻教的能識文斷字且溫柔婉約。顧家是個書香門第,就是講理的人家。顧大少爺的娘親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她待顧二少爺也不算薄,但有一樣,顧家大家業不能有側室偏房繼承。一句話顧二少爺不能考取功名,顧二娘心氣很高,不讓兒子考功名她也不強求,但是其他的一樣不能少,琴棋書畫刀槍棍棒,十八般武藝都學了個遍,沒一樣算得上精通的,但是顧二娘還是發現了兒子的長處——做生意。
    顧二少爺大字顧清瀚,自小腦袋瓜就叭叭叭的。抓周一把就握住了算盤。這可讓顧二娘愁壞了,生意人的地位還不如莊稼漢。若自己不是那生意人之女也不會落得委身為妾的地步,對此顧二娘更加把兒子往文人雅士的方向培養。唯恐他沾染一絲銅臭之氣。
    顧清瀚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家財萬貫,又沒有長子長孫的重大責任,就是一個整日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且還得裝的高雅,年紀尚幼就知道整日穿著一襲白色長袍,或者搖頭晃腦的吟一首好詩或者拿一把秀氣的小木劍在亭子中舞動再或者在古箏麵前彈奏一曲。那時便是個粉娃娃,長大之後眉眼之間竟是得自顧二娘容貌的真傳,還平添了一副男兒的粗獷,美麗的堅毅。
    顧家大少顧慶坤,文文弱弱的一個讀書人,生平的夢想就是考個一官半職不愧對列祖列宗,好容易熬成秀才準備去趕考,才知皇帝下台了。
    一時間戰爭連連,顧家大戶,自然少不得充兵打仗的任務,好在手頭有錢,買通了上上下下的關係,又平添了幾個下人去湊數,才得以保住家裏的兩個幼子。隻是突然得此劇變,顧老爺一病不起,之前還能吃些朝廷的俸祿,如今是隻出不進,還為此驅散了一半的下人。
    顧二娘眼看日子就支撐不下去,就跑回娘家求助,幾次戰役過後,生意人猶如春筍一般冒出,顧二娘的娘家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商戶了,隻是對顧家並沒多少仁心答應幫一把,但是要求顧二娘改嫁。據說當時有個軍長看上了顧二娘,顧二娘為了丈夫幼子含淚答應,顧家大夫人背著丈夫簽了休書,跪在顧二娘身側:“好妹妹,顧家全依仗你了。姐姐若以後錯待了你的清瀚就天打五雷轟。”
    此後便對外說二奶奶不幸病死了,連顧少爺也瞞得緊。而後,那軍長資助了錢財,顧清瀚的舅父將自己麾下一個老掌櫃給了顧清瀚,顧清瀚十三歲進了外祖父家資助給的鋪子一學就是十年。本身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再加上早期被母親強化熏陶,身子骨裏帶的不是平常生意人的精明算計而是一股子高雅,那皮相又俊美。這生意竟越做越大,生生把顧家一個隻有宅子的空殼又一點一點的慢慢補充了起來。顧家老爹看兒子爭氣,越發覺得對不住這孩子的娘親,終於鬱鬱而終。顧夫人經過這些個洗劫,也看透了很多事情。越發覺得一切都命中注定,也就不再說什麼長門長子的事情,再加上當年的傭人除了管家和貼己基本都已經驅趕,決口不說顧二少爺親娘的事跡,對兩子一視同仁對待。
    現在想那些往事卻也覺得模糊了。
    磕磕絆絆的過了這些年,誰知道還是挨不過這個命。顧清瀚裹緊衣服,天尚初春夜色還有些微寒,四處看看遠處有鳥叫,聽不十分清楚,顧少爺歎氣若是能挨過今晚,明天天一亮應該也能下山。
    正想著,那不甚清明的鳥叫聲大了些,顧少爺想不會是夜貓子叫的時候,那馬抖抖鬃毛站直身子,仰頭嘶叫了一聲。
    它這一叫,惹得它四周的鳥都驚慌起來,撲棱棱的飛起來。砸在樹枝樹葉上嘩嘩的響。顧少爺警惕的站起來,這若不是遇見野獸就是那山賊追來了。
    真真是個死心眼!綁了那麼多的達官貴人,還死纏著他做什麼。顧清瀚握住手裏的槍,一手抓著馬韁,警惕的四處張望。後悔剛剛將銀票都給了那兩個看守,若不然還能關鍵的時候撒一把,給自己拖延時間。
    正想著,聽見那馬蹄急促的聲音,顧清瀚抓不住馬韁,隻得撒了手,順勢往旁邊的野草堆裏一趟,希望能蒙混過關。
    隻是那脫了韁的馬還沒跑開,土匪頭子已經舉著火把到了麵前。明明聽著聲音還遠,顧少爺扣了槍,借著那土匪的火,慢慢的瞄準他。顧少爺吃不準來了多少人,但是他能確定至少這附近隻這男人一個,沒有過多的馬蹄聲。
    那土匪頭子看著馬,響了個口哨,那馬乖乖的跑過去,穆鯤四處環顧了一下,他知道沒有馬那少爺走不遠,於是四處觀望,顧清瀚看上了那土匪的黑馬,光是個頭就比駝自己的白馬大一倍,若有這馬拉著,定能找到下山的道。這麼想著,顧清瀚對著那倒黴的土匪頭子就扣了扳機。
    火槍發出砰的響聲的時候,穆鯤本能想撲倒,誰知那少爺瞄準的竟是他的腿,他這一撲,正打在他屁股上,還好隻是蹭過去,他動了一下,子彈應該是滑過了皮膚飛出去了。小火槍的威力不是很大,卻也讓他流了血,穆鯤倒地不動。半響才看見那黑處爬出個人來。火撚子在穆鯤倒地上的一瞬間就滅了。四處黑漆漆的,穆鯤一雙眼睛狼一樣的盯著那小心翼翼湊過來的身影。
    他太小看這少爺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提醒他衝動不可。若是這一槍射中了腦門,現在他可就撂了,顧清瀚緩緩走了幾步,也不敢往前,隻得開口道:“我無心傷仁兄性命,仁兄若活著他日我在來謝,若不幸……我殺人也是為了自保,定厚葬……”
    穆鯤聽得差點笑了,這小少爺,腦袋裏不知想的是什麼。跟土匪強盜這裏弄人情,也不言語,假裝已死。
    顧清瀚等了一會,仍不見那人動彈,握緊槍慢慢靠近,黑久了依稀可以看見些了,他邊伸手去拉旋風的韁繩邊用槍指著穆鯤的腦袋,唯恐他突然坐起來。
    顧少爺怕他已死起不來,那樣自己就殺了人,甭管這是好人壞人,殺人總是天理不容的。但是顧少爺更害怕他騰的坐起來殺了自己,和自己的命相比,一個土匪就算不得什麼了。
    他拉住韁繩,但是旋風並沒那小馬那般溫順,一個掙脫,差點讓顧少爺栽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顧少爺屹立不穩的瞬間,躺在地上裝死的穆鯤,一把握住顧清瀚的胳膊,一個用力將他抱在懷裏,另一隻手飛快的捏住握槍的指骨。
    顧少爺隻覺得塵土飛揚,被一雙大手幾乎掐斷了胳膊。
    穆鯤顧不得火燒火燎的屁股,將顧少爺死死箍在懷裏,伸長腦袋在顧清瀚脖頸處一聞,說不出的迷人味道——不香甜但十分的撩人。
    顧清瀚不知道這個土匪聞他做什麼,但是他手上的槍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他明明看見那山賊倒下了,怎麼竟然還活著?
    顧少爺掙紮了一番,冷靜下來:事已至此也找好和他魚死網破,反正被抓回去估計也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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