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配無壓力 第二十章 碎玉,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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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眠狐】
“陛下,和親之事,不知聖上考慮得如何了?”
莊嚴沉肅的禦書房內,冷凔靜靜立在一旁,聽著身旁丞相小心翼翼地詢問如今朝中最為關注之事。抬眼望去,寬大書案後的王者一手支頤,微斂了雙目,麵上一片沉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如此靜默了片刻,那人才如剛聽到問話一般,掀起了遮住雙眸的羽睫,黑曜石般的瞳仁卻折射不出半點光線,目光淺淡,卻如碗口薄冰一般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年輕的君主將視線靜靜地在丞相身上投注了片刻,忽然唇角勾出一個清冷的弧度,視線隨之移到靜立一旁的冷凔身上,淡然開口道:“將軍以為如何?”
見他問到自己,冷凔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了一步,恭聲回道:“臣認為,如今天下河清海晏,實在不宜再動兵戈,宸國主動提出和親、與我祈國修好,於我祈國百姓,實乃一樁幸事……”
“好,很好,將軍果然一心為我祈國,忠心可表,朕就應了這樁婚事,這迎親的重任就交與將軍你了。”鳳空華聞得他此言,果真是自己預料中的答案,當下輕笑出聲,隻是這笑意裏卻無端的摻了些冷意。
“臣遵旨。”既然君王開口,作為臣子,冷凔斷無拒絕之理,隻得躬身應了。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不知陛下……。”立於堂下的丞相聞得君主應了和親之事,心下大喜,便趁機提出了另一項壓在心中多年的大事。
“但說便是。”
不知為何,丞相覺著今日這平日冷硬果決的君王難得的好說話,當下定了心,緩緩將未盡之語說出:“陛下登基三年,仍舊後宮空懸,實在不利於我祈國龍脈繼承,有違祖製,此次恰逢宸國公主與我祈國和親,這選秀之事……”
此言一出,整個禦書房霎時陷入一片沉寂。抬眸望向書案後沉默的君王,不知為何,冷凔腦海中閃過少年時代的一幕。當時,鳳空華還隻是太子,自己也還不是將軍,兩人還是極為要好的玩伴。那日,自己在家中小院練武,那人氣衝衝地跑來,見了他,緊蹙的眉宇間莫名的多了絲委屈,惱怒道:“凔,今日母後說要為我定個太子妃……”
“那就恭喜太子了。”
“我才不要什麼太子妃,凔,我喜歡你呐……”眉眼清麗的少年不滿他的態度,擰了眉,一把將他拉坐在自己身邊,直視著麵前之人清冷的雙眸,說得一臉認真。
“殿下,慎言。”
“我是認真的,凔,我以祈國未來天子的名義起誓,隻要你冷凔在我身邊一日,我鳳空華絕不納妃……”
當日之事,自己隻當是戲言,那人卻似認真了,登基三年,果真未提過半句選妃之事。如今,在這略顯空曠的禦書房內,他聽到君王用與記憶中相似的嗓音,緩緩打破這一室沉寂,“這的確是朕的疏忽了,吩咐禮部一塊辦了吧,給朕盯緊些,別淨選些不懂規矩的……”
“老臣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見在選妃之事上一向態度強硬的君主終於鬆了口,老丞相激動得幾乎有些不能自已。
“行了,沒有其他事的話就退下吧。”
“是,老臣告退。”老丞相躬身告了退,滿麵喜色地去張羅起這兩件大事來,本應跟著一起退下的冷凔卻仍留在了禦書房內。
“將軍還有何事?”見他還未離開,鳳空華蹙眉看他,清冷鳳眸內凝著化不去的寒冰。
“陛下,那日之事……”那日,在梨花寨中,鳳空華盛怒之下,甩袖而去,此事已過數日,兩人上朝之時每每冷眼相對,長此以往,實在不利與君臣相處,冷凔思量許久,還是決定趁此機會將事情解釋清楚,誰知才開了口就被君王毫不留情地打斷。
“冷將軍,此處是禦書房,你我君臣,隻可言朝政,你的私事,朕沒有興趣。”鳳空華冷言打斷他的話,緩緩沉了臉色,冷聲道。
“是,臣逾矩……”
“不過,朕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問將軍。”
“陛下請說。”
鳳空華淡淡瞥了一眼麵前清俊的男子,隨即斂了眸,將視線投注到指間把玩著的一塊血玉龍紋佩上,冷然的嗓音像是來自虛空,“這玉石雖說是石頭,但在手裏握久了,也能染上點暖意,但是這人心,明明是放在身體裏,日日用滾燙的鮮血煨著,怎麼就是捂不熱呢?”
“臣……愚鈍……”冷凔聽他如此問,臉色有了一瞬的蒼白,隨即垂了頭,用比平時更為清冷的嗓音淡淡回道。
“啊,將軍也不知嗎?罷了,”坐在上首的王者狀似失望地低歎了一聲,凝在手中玉佩上的目光驀地一沉,指尖輕揚,那一抹火色在空中滑過一道優雅的弧度,直直撞向禦書房堅硬的大理石地磚,霎時碎成了一地狼狽,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卻絲毫不在意一般,繼續說道:“貼不了心的東西,又何必再費心思,不如扔了幹淨,將軍覺著,朕說的可對?”
“陛下……說的……。很對……。”冷凔垂著頭,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火紅在地上崩裂,一點血色濺到他腳邊,孤零零地打著轉,這枚玉佩他認得,是鳳空華還是太子時,自己送給他的生辰禮物,當時那人接過時很是喜歡,當即便佩在了身上,從不離身。
“你退下吧,朕乏了。”見他垂首無言,鳳空華閉目不再看他,隻揮手讓他離開。
“是,臣……告退。”敏銳地捕捉到他清冷語調中一閃而逝的疲憊,冷凔抬頭,卻見君王已闔了眼,明顯是不願再談,原本還想再說什麼,薄唇輕抿了幾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鳳空華耳聞著他向自己告退,離開了這屋子,甚至細心地帶上了房門。這才緩緩地睜開合著的雙目,靜靜地注視著地上支離破碎的血色,眸底凝著的冰雪漸漸消融,壓抑其下的悲色掙脫了束縛,洶湧而上,帶起一片朦朧水汽。
冷凔離開禦書房,便遇見了鳳空華身邊的總管太監,點了點頭,剛想離開,麵前之人卻忽然朝著自己跪了下來,冷凔一驚,趕緊俯身要將人扶起,但是對方卻堅持不肯,冷凔無法,急聲道:“公公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叫人瞧見成何體統。”
“將軍,老奴隻求將軍能勸勸陛下,”那公公隻堅持不肯起身,緊緊攥著冷凔的衣袖,哀聲道:“自從那日陛下出宮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了,好像一顆心全撲在了政務上,除了上朝就是不停地批奏折,錯過了午膳、晚膳的時辰也顧不上,實在沒有政務的時候就一個人在東宮的那棵樹下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夜,老奴怎麼勸都不聽啊。陛下年輕,底子好,勤於政務沒什麼不好的,但是再好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眼瞧著就這麼瘦下去了,老奴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求將軍。陛下與將軍從小一塊長大,向來親厚,陛下又素來肯聽您的,老奴求求將軍,好歹勸勸陛下……”
“公公,不是微臣不肯幫忙,實在是如今這般情勢下,陛下他……唉,請恕微臣無能為力了。”他所說的東宮的那棵樹,冷凔是知道的,是當年冷奚還沒離家之前,三人玩鬧著種下的一棵香樟,幾年下來早已長的亭亭如蓋了,鳳空華每每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就喜歡在樹底下坐著。回首看著禦書房緊閉地房門,無奈地低歎了一句,將自己的衣袖從麵前之人手中抽出,轉身便打算離開。
“將軍,”那老公公見他離開,倒也沒再糾纏,隻是用蒼老的嗓音,自語般在他身後說了一句,“陛下前日問了老奴一個問題,老奴愚鈍,實在答不上,或許將軍能給老奴幫個忙,陛下問‘朕到底是這天下最富有的人還是最貧窮的人’,將軍可知如何答?”
“微臣……不知……”聽到他的話,冷凔腳下頓了一下,也未回頭,低聲答了一聲,隨即便舉步離開了這重重殿宇包裹下的深宮。
自那日在禦書房不歡而散之後,君臣二人再未私下見過麵。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倏忽之間就到了君王大婚的日子。出乎所有人意外地,在和親之事上,甚是合作的君王,卻在大婚之日,僅掀了新娘蓋頭,便在那宸國公主錯愕的目光下離開了新房,隨手扯下身上喜服,便出了宮。管事太監攔他不住,隻得叫人速速通報了冷大將軍,希望他能將任性的君王勸回。
鳳空華出了宮,卻反倒不知要去哪,眼見著一處格外熱鬧,好奇之下,上前一看,映入眼簾的便是‘冷泉教坊’四個大字。想起皇城內關於這冷泉教坊中冷泉公子的傳聞,又想到那日自己那不務正業的表弟眉飛色舞的描述,當下也起了幾分興趣,抬步便進了去。
那冷泉公子本在自己房內,聽得坊裏來了得罪不得的貴客,還點名要自己前去伺候,心下好奇,前往一看,卻差點因所見之人而變了臉色。狠狠吸了幾口氣,穩下躁動地心神,待臉上的笑意恢複自然,這才抬步進了雅間,對著房內之人盈盈一笑,道:“公子很麵生,第一次來?”
“是,你就是冷泉公子?果然風姿過人。”鳳空華聽到有人進來,太眸看去,就見一個略顯清瘦的青年抱著一架古琴站在門口,容貌殊麗,卻不似平素所見的那些小倌般塗脂抹粉,騷姿弄首,清冷溫文的笑著,倒是一派大家公子的氣質。
“公子謬讚了,不知公子喜歡聽什麼曲子?”朱徽顏在桌邊坐下,將手中的琴放好,這才回首看向鳳空華,輕聲問道。
鳳空華見著他毫不扭捏的做派,倒也沒了碰上平日所見的那些小倌時的厭惡之感,朝他舉了舉手中酒盞,挑眉笑道:“你隨意選一首便是,我今日來此,隻為尋它。”
朱徽顏點了點頭,指尖勾動,琴音飄搖。麵上一派平靜淡然,心下卻暗自冷笑,這祈國皇帝倒是有些意思,大婚之日不在宮內享受良辰美景,卻跑到這小倌館裏來買醉。
一曲罷了,鳳空華手中酒壺也見了底,修長白皙的指勾起白玉酒壺,輕搖了幾下,確定確是已經沒酒了,這才看向朱徽顏,頗為不滿道:“你們這館子好生小氣……”
“嗬嗬,公子莫急,在下這就去取酒來。”朱徽顏見他堂堂一國之君,卻說出這般孩子氣的話,當下捂嘴輕笑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屋內,朱徽顏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抬手打開暗櫃,將一個青瓷小瓶取出,在手中握緊。就當他轉身準備離開之時,身後傳來一個戲謔的嗓音,嚇得他險些將手中東西砸落在地。
“聽說你這裏今天可是來了‘貴客’了。”朱徽顏回首,就見一人不知何時端坐在了屋內臨窗放著的太師椅上,正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他,正是冰麒。
“教主好靈的耳朵。”見來人是他,朱徽顏定了心,在他身旁站定,冷聲道。
“就這麼把人殺了,未免太過無趣了。”冰麒不管他的嘲諷,抬手將他手中之物抽出,拿在指間把玩。
“哦,教主有何高見?”見他拿走自己的東西,朱徽顏也不惱,掀袍在他身邊坐了,挑眉問道。
“這祈國陛下與冷家兄弟之間的糾葛,想必冷泉公子也知道,據本教主得知,這冷奚今日也在這教坊裏,而我們的冷大將軍,此時也在趕往這裏的路上……”說到這裏,冰麒頓了一下,伸手從懷裏取出一隻白玉小瓶,交到他手上,挑眉道:“這個,定能為你帶來一場好戲……”
“如此,多謝教主了。”朱徽顏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接過小瓶放入懷中,便出了房門,向鳳空華所在的雅間行去。
“公子久等了,這是坊裏窖藏多年的好酒,還望入得了公子的眼。”鳳空華正等得無聊,便見他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隻青瓷細頸酒壺,盈盈笑道:“在下還有些瑣事纏身,不知可否失陪片刻,稍後再來請罪?”
“冷泉公子客氣,自便便是。”
“如此,多謝公子體諒,在下失陪了,公子慢用。”
見他離開,鳳空華也不在意,隻一個人自斟自酌,倒也自在。隻是不知為何,頭腦漸漸有些昏沉起來,原先以為隻是這酒後勁太大,但是當那一股不正常的燥熱沿著脊背蔓延開來時,他便知自己是著了他人的道了,心下暗罵自己大意,想要撐著桌沿站起,卻發現四肢早已沒了力氣。
再說冷奚這頭,自那日荒唐之事被鳳空華當場撞破,挨了他一巴掌之後,再加上得知那人即將大婚,便一直鬱氣難消,幾日來流連於青樓倌館中,權當消遣。這日,在這冷泉教坊中呆了半日,正想離開,卻被身旁經過的幾個小倌的對話止住了腳步。
“聽說冷泉公子那又來了貴客,看著那通身的氣派,怕是宮裏來的呢……”
“可不是,除了冷泉公子外,我還沒見過長得這般漂亮的男子,尤其是眼角的那點朱砂,真是要將人的魂都勾去了……”
宮裏來的?眼角朱砂?難道是……被自己心中的猜測一驚,那人不是今日大婚嗎?怎會跑到這裏來?心下疑惑著,冷奚抬步向他們所說的那個雅間走去,準備看個究竟。誰知一進了門,便見那人趴伏於桌案之上,蹙眉喘息著。
“空華?!”冷奚驚呼一聲,趕過去將人抱扶起來,這時他才發現這人的不對勁,隻見那清冷的鳳眸此刻氤氳一片,白瓷般的肌膚蒙著一層細細的薄汗,底下有淡淡的緋色透出,平日裏細細綰著的發散了下來,潑墨般染了滿身,稱著他今日這一身紅衣,卻是格外的誘人。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的冷奚,隻覺心頭狠狠一跳,手下一抖,幾乎扶他不住。
鳳空華此刻意識已有些迷離,感到有人將自己扶起,便睜開了半合的眼,透過一層朦朧水汽望了過去,所見的便是深刻在心頭的熟悉眉眼。抬手撫上,緋豔的唇微微勾起,緩緩綻出一個笑靨來,這人終還是來找自己了……心下安然一歎,伸手勾住麵前男子修長的頸項,抬首朝著對方微涼的薄唇吻了過去。
冷奚還未從方才的驚豔中回過神來,便感到唇上觸到了一抹微涼的柔軟,他震驚地垂首看去,卻見那人正眉眼彎彎地看著自己,被藥力熏出的緋紅沿著那雙修長的鳳眸渲染出一片魅色,那眼角綴著的朱砂,紅得幾乎要生生將人的魂魄攝去。冷奚心頭一跳,隻覺腦中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倏然崩斷,將懷中之人壓向自己,加深這個淺薄的吻,手上一個用力,將人壓在屋內床榻之上,隨即,天子身上火紅的錦袍便隨著垂落的帳幔墜於地上。
聽聞君王深夜離宮的冷凔,好不容易追尋至此,剛拐上樓梯,便見自己的弟弟進了那間屋子,心下疑惑,上前幾步,正想推門,身為武者,過人的聽覺卻將房內聲響一點不漏的收於耳中,腳步生生被止住,搭在門上的手倏然握緊,骨節發白,如此靜立了半晌,這才轉身離開。
與此相對的雅間裏,冰麒與朱徽顏相對而坐,從敞開的窗內將這裏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見冷凔沉著臉離開,冰麒轉頭看向朱徽顏,挑眉道:“如何?”
“教主高招,果然比預料的要有意思的多。”
冰麒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將視線轉向那門扉緊閉的雅間,唇角勾出一個惡劣的弧度。其實他沒有告訴朱徽顏,那藥還有一個‘小小’的副作用,哼哼,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鳳帝陛下,到時看你還如何高傲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