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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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修改。。。
樞的地下總部位於郊外靠海地區,人員進出都是依靠各種秘密通道。
道蓮的病房位於地下總部靠近地上的位置,天花板上除了吊燈還開了一小扇天窗。
這扇天窗掩蓋在隱蔽角落裏一塊可移動的草皮底下,草皮活動由病房裏的開關控製。
隻要在房裏打開開關,閑來無聊的病患就可以在病床上欣賞到頭頂的天空。
現在病房裏隻剩下兩個人,道蓮靠牆坐在病床上,林森走到門邊把燈關上。
他不想看見那張表情淡然的臉,免得體內蠢蠢欲動的火焰會讓他忍不住下殺手。
不過他也打開了另一開關讓天窗裏透出外界的光線,使房間裏不至於完全漆黑。
這時林森聽見那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有不少星星呢,因為是郊外的關係嗎。”
男人轉過頭去,借著微弱的星光看見吊著右臂的人正仰頭看向上方。
他很快移開了視線,走到角落裏一把椅子上坐下,掏出煙點上。
把視線放平看著黑暗裏那一星火光,道蓮平靜地說:“那一晚的星星似乎也很多。”
男人隻是抽煙似乎沒聽進去,摸不著頭腦的各種情緒忽漲忽消讓他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
而道蓮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一晚就在這樣的星空下,我看見你站在那片火海前麵。”
男人的動作僵住,腦中有大片記憶呼嘯而來,體內的火苗開始極速躥高。
那個聲音在平穩地繼續:“當時你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你也陷在那片火光中再也出不來了。”
剛吸了沒幾口的香煙被硬生生地掐斷,那個僵直的身影顯得越來越緊繃。
“我聽那個人說,你和他一樣,都在那個夜晚失去了自己的父親。不同的是那對他來說是機會,而對你似乎是創傷。”
哐的一聲,那個高大的身體猛地站起帶倒了椅子,男人急促喘息的樣子如同被激起的野獸。
道蓮直視著眼前明顯將要爆發的人繼續不帶感情地說:“那種創傷造成仇恨,那種仇恨成為了你存在於此的理由。”
他的眼睛帶著不容置疑的明亮神采:“是這樣嗎,林森林老板?”
話音剛落道蓮就被大步衝過來的男人拽著衣領提了起來,那雙犀利的眼睛裏迸射出強烈的殺意。
而已經身陷危機的某人仍是波瀾不驚地敘述:“你恨那些發瘋的變異體,更恨那醞釀屠殺的病毒,是它讓你失去,所以你要毀了它。”
一直胸腔裏憋著什麼東西的人終於咆哮出聲:“你懂什麼?!我失去的不僅是一個父親,而是我一直以來的方向!”
他湊近對方吼:“那是我自小敬愛與追逐的背影,我發誓總有一天要超過他,甚至可以將逐漸老去的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嘶吼帶上了痛苦的色彩:“可是他死了!在我變得足夠強大以前,在我能夠向他證明自己以前,在我可以反過來保護他以前···”
那聲音逐漸變得嘶啞:“再也不會有人在前方對我伸出手引領我前進···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眼睜睜地···”
林森的眼眶赤紅,口氣粗重:“所以我必須要親手毀掉它,那個害我失去最重要事物的可恨病毒···”
他惡狠狠地盯著那雙平靜如初的眼睛:“而它現在就在你體內,它該死的居然是在你的身體裏麵!”
麵對著情緒激動的男人,道蓮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對峙的情景,自己的攻擊方式酷似男人記憶裏那些變異體,那時的他也被激怒了。
當時自己問過他的那個問題此時此刻又如此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你在恨什麼?”道蓮覺得自己好像隱約摸索到了什麼關鍵。
男人狂暴的氣息明顯一滯,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道:“你問什麼?”他恨什麼現在難道不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嗎?
道蓮盯著男人有些疑惑的眼神一個字一個字鏗鏘有力地說道:“我是問你,你到底在恨什麼?”
然而他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就繼續問道:“你以為你恨的是害你失去一切的病毒對嗎?”
他逼近那雙明顯開始混亂的眼睛就如同正在迫近那個人的靈魂一樣:“可在我看來,你恨的更多的是你自己。”
仿佛當頭一個霹靂把心火焚燒的男人劈得恍恍惚惚:“我恨的是···我自己?”
道蓮看向他的眼神通透明澈:“也許你恨的,不過是那個對父親的死完全無能為力的自己而已。”
曾經發誓要超越和守護的人,影響了自己整個人生的人,如此重要的人居然就這麼死在了眼前。
而自己隻能目睹著悲劇發生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意外橫禍奪走自己為之奮鬥的生存意義卻無法追回。
最為痛恨的到頭來其實是那個明明想要變強卻還是如此無力的自己,是那個根本無法保護重要事物的可悲自己。
隻是心靈上難以承受的痛苦導致了仇恨的轉移,病毒不過是承接這種負麵感情的自欺欺人的載體而已。
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眼睜睜地···
一句話暴露了那個日日夜夜在煉獄火海中掙紮的靈魂最為真實的痛苦根源。
所有的陰鬱,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殘忍,所有的憤怒,都在這一刻褪去了猙獰的麵具。
隻餘下那顆掩藏在最深處的悲哀而孤苦的心。
林森慢慢放開了緊抓的人,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眸裏有些空洞得令人惻然。
這是在由自身執念構建出的世界崩塌後所必然要麵對的迷惘。
“我恨的是···我自己···”男人喃喃自語,用手捂住了眼睛。
“如果我恨的不是病毒···那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一切就像是自編自演的一場荒唐鬧劇,而自己不過是戲中一個可笑可憐的小醜。
男人的眼睛被遮住,嘴角扯出的笑容帶著深深的自嘲意味。
道蓮凝神看著對方,緩緩開口:“你的怨恨並不是毫無意義,最起碼它在你失去父親後一直支撐著你。”
朦朧的星光裏那空靈的聲音顯得溫柔而寬憫,林森放下手,看見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孔。
盯著那平靜得近乎安詳的容顏,男人覺得從喉嚨到胸腔都在發堵,堵得肺部呼吸不暢。
半響後他擠出一句話:“說得倒很好聽···”男人轉過臉去,嘲諷的笑容不變,眼眶卻隱隱發紅。
如果痛苦的真相不過是自我憎恨,那被這種難以定義發泄對象的仇恨支撐到現在人又該怎麼繼續前進。
道蓮跪在床上,伸出左臂把男人的頭攬到胸前,對方僵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拒絕。
湊近男人的耳邊,道蓮那一向清透如冰淩的聲音居然顯得有些低沉。
“你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心,那些糾纏你的東西遲早也會被逐漸放下,你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感覺到懷中的人屏住了呼吸,道蓮一個字一個字低語的模樣和曾經的某人是驚人的相似。
“你說過的不是嗎,你不會輸。”男人的身體瞬間凍結,緊接著如裂冰一樣開始不可抑製地發顫。
抱緊了那顆微微顫抖的頭顱,道蓮的聲音越發堅決:“你也說過,我也不會輸,我們都不會輸。”
他記得陷入混亂時一個同樣平靜而堅定的聲音在耳邊說過的話,那聲音讓自己於無盡的冰冷黑暗中感覺到溫暖的力量。
在人性的幽微曲折之處,在絕望掙紮的苦難之中,那樣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似乎會讓人變得非常非常堅強。
林森的身軀顫抖得越發厲害,道蓮仰頭不去看對方的臉。
他看著頭頂遙遠而絢爛的星空,靜靜地重複。
“我們都不會輸的。”
千瘡百孔的身心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它們終於從那永恒灼燒的地獄業火中解脫了出來。
慈悲的神明最終通過清淨的靈魂賜給了負罪者一個包容的擁抱作為救贖。